花了十來日從長安去到汴京。
這次去汴京，千桃沒帶阿春。
陛下賜千桃一座宅子，賞府中管事一名、下人婢子二十餘名，命柏燼入大理寺當職，擔正四品大理寺少卿。
因着千桃有郡主的這層身份在，陛下盡起身爲長輩與東道主的職責，做足面子功夫，邀她今日進宮赴場家宴。
當然，名義上是邀請千桃，但重頭戲卻在柏燼身上。
柏燼繼承他母親的美貌，尤其那雙眸，與他母親幾乎是一模一樣。
陛下見到柏燼，便想起他多年前無疾而終的感情。
如果說柏燼手拿男頻文男主劇本，那麼陛下拿的，就是女頻潑天狗血虐戀劇本。
簡而言之，今日宮宴，就是柏燼與父親相認的契機。
等柏燼被認回皇室，千桃也就不必再擔心柏燼會不會被搞死的問題了。
柏燼會擁有權力、地位，他會過得一日比一日好，他會一日一日撕碎他如今戴的孱弱假面。
千桃中午進的宮，到夜深纔回陛下賞賜的宅子。
今日陛下雖尚未確定柏燼身份，但他心裏高興，留柏燼在宮中喝了好幾壺酒。柏燼少有喝酒，如今酒量也沒有他未來登上皇位後那樣好。
千桃長教訓了，今夜滴酒未沾。柏燼喝醉，上馬車後便闔起眼昏睡。
許久，馬車在府外停下，柏燼依舊沒半點轉醒跡象，還好有隨行護送的內侍扶他回府。
府中管事消息靈通，早早得到柏燼醉酒的消息。千桃甫一進正廳，管事忙就端着醒酒湯來了：“郡主，膳房那頭給姑爺煮了醒酒湯。”
千桃瞄都沒瞄一眼，道：“端去給柏燼喝。”
管事依她吩咐給柏燼喂醒酒湯。
不多時，管家放下湯碗，爲難地折身告訴千桃：“姑爺不願喝。”
千桃倚在小藤椅上，理所當然：“那就不餵了。”
管家沒想到千桃這樣果斷，他的目光幽幽落在千桃身上轉了兩圈，搬出陛下：“陛下傳了口諭來，吩咐要奴才盯着姑爺喝完醒酒湯。郡主若得空，奴才可否請郡主來幫忙？”
陛下會有這種吩咐，千桃並不詫異。
只是……
柏燼儼然副熟睡的樣子，脣角、下巴沾了不少醒酒湯。且先不提柏燼熟睡，他長年累月身處危險，自他喪母，就連他平日裏的喫食都會有人故意下藥整他，柏燼早便養就副警惕的性子。
柏燼不願張嘴，他們還能掰開他的嘴強行灌湯不成？
再者，等到明早，他的酒意自然能消散個一乾二淨。
千桃眨眨眼：“不必再喂醒酒湯，將醒酒湯端下去。”
管家並不動作，他杵在那裏，彷彿千桃不過來喂湯，他就不走了似的。
千桃真想掰着管家的腦袋告訴他，他喂不進，她也喂不進。
最終是管家先退讓，一碗醒酒湯而已，也不是非喝不可。
但宮中大太監親自傳了口諭過來，還說姑爺甚得陛下心，叫他們這些當下人的，多多討好，說服侍柏燼，遲早會飛黃騰達。他們當下人的，做事勤快些，總得在主子面前留些好印象。
再說，盡職盡責將湯給姑爺餵了，屆時陛下問起也好交差。
管家推了門離開。
千桃也起身去浴房沐浴。
等沐浴完，千桃一邊擦拭溼水的髮絲，一邊往浴房外走。
推開房門，原以爲馬上就能安安生生回牀躺着，然而她推開門，猝不及防在門畔瞧見道高大身影。黑壓壓的，他幾乎將她面前的燈光全擋住了。
千桃丟臉地倒退幾步：“你怎麼在這裏？”
先前還醉的不醒人事，等她洗完澡，對方就已經站到她跟前來了。
青年背光而立，他低低啞啞喚她。有點像睡意朦朧時的囈語，亦有些像酒醉後的沙啞。
千桃趕着回房鹹魚躺：“你要洗澡？”
柏燼低聲。
聲音低到什麼程度呢？
還沒有今夜風聲大。
隔着層溼水的布料，千桃揉揉耳朵，確定不是她耳朵出現毛病後，指了指浴房：“去吧。”
安排！
也許醉鬼格外好說話，在她說完後，柏燼還真往浴房裏去了。
現在柏燼身邊也跟着下人，千桃並不擔心他醉酒後會不會在浴房內出事。
下人跟着柏燼到浴房裏去，進去前，回眸深深凝了千桃一眼。
還沒過多久，千桃才往前走兩三步，
原先往浴房裏去了的青年又折身回來。
他追着她的影子過來。
夜色下，青年身形莫名清朗，月光斜暉落在他身上，竟給千桃一種光風霽月的錯覺。書中描繪的瘋批特質似乎已經離他遠去。
下人見狀，小聲道：“姑爺醒後便立即來尋郡主了，奴才試着給姑爺喂醒酒湯，可他不願喝。”
千桃：“……”
她狐疑地望向柏燼，深覺這位同志可能演戲騙人演魔怔了。
“郡主，您勸勸姑爺。”現在府裏上上下下都知道，柏燼愛慘了千桃，能勸得住柏燼的，也只千桃一個。
千桃心情複雜地帶柏燼回了廳堂。
醉酒後的柏燼，跟平常的柏燼判若兩人。他似乎很喜歡黏着千桃，像是缺愛的、怕被人拋棄的大狗狗。
千桃將那碗涼透的醒酒湯推給他，試探道：“將湯喝了。”
柏燼當她面，捧着碗喝完半碗醒酒湯。
乖……
好乖。
千桃麻了。
青年在這時表現出與他性格設定不符的乖順來，詭異的違和。
有那麼一瞬，千桃都要覺得柏燼是真心對她好的了。
千桃蹙眉，吩咐下人：“帶他沐浴歇息。”
這夜，喝完酒、又纏着千桃胡鬧了許久的柏燼做起一個冗長的夢。
從他年幼時，到他年長娶回虞千桃，再到他登上皇位。
夢境跟現實不同。
夢裏，千桃很討厭他，她將對他的厭惡擺在臉上。她被迫與他成婚，在成婚後用盡手段對付他，刺客、下藥，害他的事被她做盡……
因爲這個夢，柏燼睡得很不安穩。
他夢到他將千桃送入東宮。
這場夢實在太長、太真實，以至於柏燼一醒來，額前陣陣鈍痛。他甚至有些分不清夢境與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