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燼掀開薄被,到浴房衝了個冷水澡。
冷水澆在身上,心尖的顫動、凜冽的恨意在冰涼冷水下漸漸平息。
青年身形線條修長,水滴順着他的肌線滑落。
一個夢罷了,柏燼總不至於將夢境與現實混淆。
待情緒平息、慢慢冷靜後,柏燼甚至覺得這個夢境無比的荒誕。
——夢裏,他在兩年內登上皇位。他想過他會成爲聖上最信任的權臣,想過他會登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甚至也曾遺憾地想過,他或許,這輩子都無法像千桃希望的那樣成爲世上最尊貴的人。
柏燼從來都沒有幻想過他會達到那樣的高度。
而夢中關於千桃的一切,更是無稽之談。成婚來,她沒有害過他,相反,她暗中派人保護他,送他滿屋書籍。她不會像夢中那樣對他。
他闔眸,舀起桶內最後一捧涼水。
在汴京的第一頓早膳,宮裏派來的管家備好膳食,特地邀了柏燼過去主殿與千桃一同用膳。
陛下賜的府邸裏分五個小院,各個院中分主殿偏殿等。
千桃與柏燼是夫妻,本該共同住進院中主殿。但早前剛進院子時,千桃命人將柏燼的東西都送去了書房,分房睡的意思很明顯。昨夜柏燼便歇在書房後頭的臥室內。
“是郡主叫奴才過來通知姑爺的。”管家加重語氣。
柏燼頷首,同管家一道往主殿去。
主殿內,少女已經坐在擺滿膳食糕點的黑木桌前了。
今日千桃梳了時下汴京最興的髮髻,烏髮散落肩頭,梳的不是婦人髻。
柏燼走神片刻。
他又想,千桃年歲不大,去年纔剛剛及笄,十五六的豆蔻年紀,愛美是天性。婦人髻不當這種好看。
她似乎等他良久,懶洋洋趴在桌上,纖細蔥白的手抵撐着下巴。見他來,少女立馬坐直身子,眼眸裏流露出異樣的流光華彩。
管家上前,推開凳子:“姑爺,請。”
柏燼在千桃對面坐下。
將將挺直脊背坐好,少女推了碗稀粥過來。她眼巴巴望着他。
柏燼怔愣。
這些天來,千桃就算對他好,也只是暗中悄悄對他好。給他盛粥,今天還是頭一遭。
見他望過去,少女別開眼,有些不自在。
——
抵達汴京,是柏燼認祖歸宗的開始、成就大業的起點。
也是女配開始對他下藥的開始。
厭惡男主角的惡毒女配哪裏會好心到請男主喫早飯,還親自給他盛粥呢?
都是爲了下藥啊。
惡毒女配越殷勤、越有鬼。
原文裏,柏燼一眼識破虞千桃的伎倆。他察覺到粥裏或許加了料,稍稍使用了些小伎倆將粥打翻。如果是在長安,虞千桃恐怕已經上馬鞭了,然這裏是汴京,虞千桃的一舉一動都會與鎮北王府掛鉤。她再任性,也不會不顧家族。
只是千桃不安。
無他,柏燼對她實在太好。她沒有經歷原主的一生,也並不能衡量如今柏燼對她的好,同他對原主的好有何差別。千桃總覺得他演得太上頭。
萬一他等會兒當場就表演一個深情喝粥呢?
這不,這不就無了?
至於柏燼會不會是喜歡上她……
千·真·鋼鐵·桃還沒有考慮過這種問題。
千桃緊張地盯着柏燼。
青年端起白瓷碗,他伸手攪動湯勺,粘稠白粥順湯勺起伏晃動。他渾身上下都有種孱弱易碎的美感,極具有欺騙性。
他舀起白粥,像是沒察覺半點異常。他竟是將湯勺往嘴裏送去。
“你……”千桃眼神晦暗,喊停他。她總不能眼睜睜看着男主喝毒藥吧!
柏燼微笑:“怎麼了?”
將粥遞給他的是她,想讓他別喝粥的也是她。千桃思考措辭,眨眼,蠻不講理:“本郡主給你粥,你還真接着?本郡主同你鬧着玩,誰知道你還當了真。將粥給本郡主端回來。”
柏燼手僵住,服服帖帖將粥給她送回來。千桃很難忽視他落在她身上的視線,涼颼颼的。
千桃猜想他必定恨死她了。哪有她這麼惡劣地耍人家玩的?!
她瞪他:“還看着本郡主做什麼?叫你來用早膳,不是叫你來盯着本郡主的。”
柏燼朝她彎脣笑。
易碎外表下,烏黑的瞳孔裏綻放起瑰麗火光,彷彿他已經設想好日後該怎樣弄死她。
柏燼凝着千桃。
只覺少女實在可愛。
連鬧彆扭的時候也很可愛。
直到用完早膳,那碗白粥擺在千桃身邊,半點都沒動過。
***
柏燼今日要去大理寺上職。
或許人一閒下來,腦子便容易放空。
柏燼坐在去大理寺的馬車上,閉目養神時,腦海裏回放起夢境來。
千桃邀他共進早膳、爲他盛粥,竟與夢境相對應。
不同的是,夢裏,他不信千桃,當千桃心懷不軌,他打翻了她遞來的粥。
柏燼越往後想,眉頭擰得越深。
因爲……
夢裏,他用白粥驗過毒。
白粥裏有一種名爲碧落的南疆奇藥,無色無味,待中毒者產生中毒症狀時,早已無藥可醫。柏燼曾在王府雜間的密室中見過這種藥。
柏燼擰眉想,大概只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