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桃悄悄擡眼瞄了眼柏燼。
對上柏燼視線的那瞬,他眸底好像閃過抹陰沉,嘴上依舊安撫似的承諾道:“郡主不必擔心,我會同陛下告假,這幾日,暫且先在府中徹查。”
沒看過原文劇情的,還會以爲他有多麼的正義、多麼的護妻。
有兩種可能:一,柏燼其實是個傻白甜,他真心想查清背後下藥的人;二,柏燼依舊是個瘋批,他是想……
貓抓住老鼠後,不會第一時間享用,而是會先將老鼠戲弄得嗷嗷叫。
柏燼是想看她心裏七上八下,是想貓抓老鼠,想看她還能耍出什麼花招來。
千桃興致缺缺別開臉。
柏燼似乎還想說些什麼,然,外頭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人未到,聲先至:“柏大人今日不在大理寺,原是在府中,叫老奴好找。”
是那個曾經去鎮北王府頒旨賜婚的太監。他進門,掛着僞善笑意。
千桃覺得柏燼倒黴催的。就像是大學裏上課點到,有的人吧,一學期統共就逃一回課,結果好死不死被老師查到。
太監對柏燼道:“陛下請柏大人進宮一趟,說是有要事相商。”
背。
運氣真背。
頭回早退就恰好碰上陛下找他有事。
然柏燼面色如常,沒有半分上班早退的心虛。
當然了,換成別人,提前下班恐怕要受罰,咱們柏燼就不一樣了。柏燼被陛下喊進宮,必然不是壞事。
總之等柏燼離開,千桃又能美滋滋享受她的下班生活。
正期待,公公忽然側身,笑意不達眼底:“郡主也請入宮。”
千桃:……
上班通知書QAQ。
——
入宮沒多久,千桃與柏燼分開了。
柏燼先下轎攆去了乾清宮。
千桃去的是太后暫住的長樂宮。
不過太后那樣身居高位的人物大抵是懶得見她。千桃被宮女帶進長樂宮的偏殿,左腳將將踏入殿內,便覺屋裏陰沉得叫人透不過氣來。
擡眸,竟是個冷麪嬤嬤。
這位嬤嬤不比先前那些教養嬤嬤。
教養嬤嬤尚且和和氣氣,然這位,陰壓壓的臉上佈滿皺紋,那雙渾濁泛黃的眼眸像是能看破人心般。雖然年邁,但是談吐間中氣十足:“右腳先進,再是左腳。”
千桃:懵逼樹上懵逼果,懵逼樹下你和我。
嬤嬤似乎也對她這悟性感到頭疼,眉一挑:“老奴的意思,按汴京貴女的規矩,郡主應當右腳先入殿。”
千桃低頭。
在老嬤嬤如炬的目光下,這條左腿,顯然有點無處安放。
行吧,換隻腳而已,也不是什麼大事。
千桃換右腳邁進殿,老嬤嬤臉色也好上幾分。沒給千桃思考的機會,嬤嬤先從櫃子裏拿出書、戒尺:“郡主今日需得將這本《女戒》背完,待背完纔可離開。”
總不會是要再教她一遍禮儀吧?!
可原文裏,虞千桃來到汴京後,似乎沒有被這樣對待。
嬤嬤印證了千桃的猜想:“太后娘娘說,需得在一月內教會您汴京禮儀。從前郡主在長安沾染的野蠻習性,日後切莫再犯。”
說罷,老嬤嬤毫不掩飾地打量她,目光挑剔且……非常不滿意。
嬤嬤將書塞到千桃手中,拿戒尺比劃:“等郡主什麼時候背完《女戒》,您什麼時候便能出宮。”
天知道千桃已經多久沒被人這樣按頭讀書了。
絕望。
深深的絕望。
直到午膳時間,千桃纔有了喘息時間。嬤嬤端來午膳,又教她汴京貴女正確的端碗拿筷方式。
整個午膳間,只餘嬤嬤嘆息連連。
**
柏燼不曾想到,陛下喚他入宮,竟是爲他生世。
從前他也會期盼父親的疼愛呵護,他會羨慕虞千桃有個疼愛她的父親。
可在得知他的父親或許是陛下時,柏燼沒有表現出高興、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殷切。
唯一讓他心中激起波瀾的……
仍舊是那場夢。
他的身世,又一次與夢境相對應。
一次兩次的發生相同的事可以當作巧合。
可現在呢?柏燼迷茫了半瞬。
陛下忽然告訴他,也許他就是流落在民間的皇嗣、陛下曾經最愛的女人的孩子。陛下拿出據說是他母親的畫像,陛下陳列出一個又一個的證據來證明,連他先前在王府找到的金鎖也在證明,他,柏燼,確實是皇嗣。
萬人之上的九五之尊此時如同尋常人家的父親那樣,他握着柏燼的手,一雙眼眸已經紅透,失而復得讓他既喜悅又哀傷:“你是朕的兒子,娶的皇子妃,也當是全汴京最好的。”
柏燼極力壓住抽回手的慾望,垂眸:“郡主很好。陛下可否,先將她送回微臣身邊?”
陛下啞然:“朕知你喜歡。可她身爲皇子妃,怎可半點禮數都不懂。”
“幾月前,陛下曾派過教養嬤嬤。”柏燼察覺到覆在他手背上的那雙手正在微顫。
陛下想起數月前的旨意便暗自痛恨。
他是想借機打壓鎮南王。然鎮南王那個榆木腦袋,半點不開竅。誰又知,那個被他用來當炮灰的小馬奴,是他心愛女人與他的孩子呢?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不說,兒子還對人情根深種了。
如今將郡主招進宮,爲的便是磨磨她的性子。
陛下思慮片刻後解釋:“教養嬤嬤教的是成婚時需得注意的禮儀,然她如今成了皇子妃,日後亦算得上汴京皇室夫人的表率。禮不可廢。”
縱使柏燼不願千桃遭這罪,然陛下是君,他是臣。柏燼不會恃寵而驕。他道:“陛下可否恩允微臣這幾日告假?”
陛下答應得爽快,還問了他爲何要告假。
柏燼未曾隱瞞,稟明實情。
陛下擰起眉,千桃的安危確實同他無關,可面對虧欠良多的兒子,他不能不管,道:“朕派禁軍、太醫一道助你徹查。”
——
於是,在千桃對着《女戒》昏昏欲睡的時候,柏燼帶着禁軍回了府。
柏燼站在千桃的屋子前。
他沒法否認,他心中固若金湯的信任,正在動搖。
柏燼在不安。
禁軍在千桃房中進出搜查,只有柏燼清楚,如若那場夢是預知夢,那麼他們,沒法找到碧落藏在哪。
柏燼活了十餘年。
他沒在任何事情上猶豫過。獨獨在千桃這裏,他矛盾過、遲疑過。
恐懼幾乎要將他吞沒。
他怕他真的在千桃房中找到名爲碧落的藥……
柏燼多想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