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雍媽媽帶着營養粥來了。
雍媽媽看到千桃時還有些詫異,不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還和和氣氣問千桃喫過沒有。
雍臣在雍媽媽面前稍微收斂了一小會兒。
但雍媽媽沒有逗留太久,送來營養粥,陪了雍臣沒多久,電話鈴聲響起來,迫不得已離開了。
病房裏,又只剩下千桃跟雍臣兩個。
雍臣喝粥姿勢優雅得古怪,千桃完全沒法把喝粥的雍臣跟那個沒臉沒皮的雍臣聯繫到一塊去。
從學校出來,千桃沒來得及去喫晚飯,直接來的醫院。
營養粥燉得很香,於是千桃完全沒法阻止她的肚子咕嚕嚕叫。千桃背對雍臣,壓了壓肚子,企圖先把飢餓感壓下去。
雍臣卻忽然放了碗:“太多了,喫不完。”
一副他是大爺、需要千桃來給他收拾碗筷的樣子。
然千桃往保溫盒裏一瞥。
雍臣才吃了小半碗不到。
雍臣把保溫盒給千桃了。
他猜想着千桃也許沒喫晚飯,拐彎抹角地想讓她也喝些營養粥填填肚子。
他當然不是想讓千桃喝他剩下的。
保溫盒有兩層,他媽媽大概煮了兩種不同口味的粥。千桃把上層取開會發現下邊還有一碗。
誰知道千桃僅僅是接過了保溫盒。
連看都沒看一眼。
雍臣:“……”
雍臣皺眉:“拿去洗了。”
千桃:“好、好吧。”
她是知道這個世界需要等他滿意了才能走,逆來順受的,雍臣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在千桃轉身即將往洗手間去的時候,雍臣皺眉喊住她:“回來,保溫盒給我。”
倒還算聽話,她又跑回來了。
雍臣裝模作樣喝了幾口,勉強做出一副他很自然的神情。
再然後,他裝作他是真的不知道保溫盒有兩層,驚詫道:“兩層?!”
像模像樣到他差點把自己都給糊弄過去。
雍臣擰擰眉,勉爲其難地說:“浪費了可惜,你拿去吃了。”
千桃沒動。
雍臣皺眉望過去。千桃正盯着病牀旁的小桌子。
桌上放的蘋果還是千桃之前買的。
但是……
糟了!
蘋果旁邊擺着的,不是手鐲又是什麼?!
千桃的目光不偏不倚,恰恰落在手鐲上。
她不會發現什麼吧……
雍臣一陣心虛。
旋即他又意識到,他心虛什麼?
他不該心虛啊。
看見手鐲,千桃胸口頓時升起種特別奇怪的感覺。
忽然很想伸手碰一碰手鐲。
明明不是多精緻好看的手鐲,卻好似帶着魔力。
千桃彎了彎手指。
沒打算拿呢,卻被雍臣一下捏住手指:“碰什麼呢?這老子給將來的媳婦準備的,想要?”
千桃以前怎麼沒發現雍臣還能張揚得像只開屏的孔雀一樣呢?
雍臣收起手鐲,不由分說將那碗粥推到千桃面前:“浪費了怪可惜,你拿去喫。”
千桃沒動。
雍臣也不跟她裝:“想離開,就乖乖聽話。”
千桃怎麼都想不到,雍臣會這麼大喇喇地直接說出來。他說的很坦蕩,坦蕩到讓人絲毫不懷疑他話中有假。
——
雍臣將玉鐲藏了起來。
無論是誰給千桃戴上手鐲,只要被她戴上了,她都會被困在這個世界。
雍臣隨手把玉鐲扔在桌上,後來滿腦子想着千桃,將玉鐲的事也丟到腦後去了。
只有一天時間,讓他想想,該怎麼做,才能把這一天過得圓滿充實點。
怎麼過,怎麼過呢?
……算了吧,正常一點就行。
於是雍臣讓千桃回家了。
第二天是週六,他讓她週六再來找他。
魔音在腦袋裏唸叨得無休無止,雍臣煩不勝煩,對那道聲音吼了幾句。
還真把魔音給恐嚇住了。
雍臣很厭惡這道魔音。
那道聲音以爲他會感激它給他這次重新見到千桃的機會麼?
不會!
它口口聲聲選擇權在他手上,所作所爲全部都在蠱惑他、催眠他,它甚至想讓他恨千桃。
它只是想利用他將千桃留下來。
雍臣雖然不知道魔音爲什麼執着於讓他留下千桃,但是對千桃而言,這絕對不是好事。
他又不是那種只顧自己的小人。
雍臣手指用力彎曲着,這一天,於他就像砒霜,無時無刻不在煎熬。這短暫的相遇,不正如曇花一現。
他閉眼靠在枕頭上,久久不得入眠。
翌日早,雍媽媽離開沒多久,千桃來了。
其實千桃來不來都無所謂,最好別來。
算他自作多情也罷,他是個笑話也罷。
如果不是想要離開這個世界,千桃恐怕不會願意來找他。
不見千桃的時候,還能當做千桃從來沒有出現過。見到千桃,雍臣就會忍不住盤算,盤算他還剩下多少與千桃相處的時間,盤算他以後有沒有機會再遇見千桃。
即便他心理建樹建得好好的,大有見不見千桃都無所謂的架勢,但千桃走到面前的時候,他可能做不到無所謂了。
雍臣強迫自己淡定一點。
但視線就是忍不住追着千桃跑。
千桃給他帶了水果。
他昨晚說讓她回去睡覺,她還真去了,她不怕他一時惱怒真把她留在這個世界?
難不成她是太相信他了,覺得他做不出那種事?
千桃見着雍臣一會子功夫變臉好幾回。
太讓人摸不着頭腦了。
雍臣:“扶我下樓轉轉。”
畢竟還是傷員,腿能走路,但事實上雍臣走起路來仍舊有些喫力。走小截路的時候看不出端倪,一旦走久了,他的速度就會慢下來。
千桃跟着雍臣的步伐,他慢的時候也隨他一起慢。
總之像雞媽媽帶着雞崽子。
所以當雍臣某個時刻不經意擡頭的時候,猝不及防看見千桃略帶憐愛的眼神。
雍臣:“……”
是他不夠兇、不夠讓人害怕?
他覺得他已經夠兇了啊。
算了,也挺好。
眼見一天的時間越變越短,雍臣心底也越來越緊張。
他不知道千桃離開這個世界以後是不是會去到下一個世界,遇見另外一個想要困住她的男人。
除了他,千桃還跟別的男人相處過很久。
每每想起,雍臣心口都格外泛酸。但他什麼都沒法做。
那些男人對千桃又是什麼態度,他們會針對千桃、會對千桃不利麼?
【時間快到了,再不將玉鐲給千桃戴上,她就會離開這個世界。】
魔音一出聲提醒,雍臣心口好像有道弦也斷了。
他知道千桃要離開的,不需要任何人提醒。
雍臣左手捧着千桃買給他的檸檬水,右手還拿着他非要轉賬給千桃、讓千桃在醫院大門口花店裏買來的玫瑰。就這樣跟千桃坐在醫院下邊的長椅上。
雍臣偏頭看千桃:“不是說了你乖乖聽我的話,我就放你離開麼?”
千桃眨着眼無辜地看他。
千桃找回了些情魄,雖然依舊神經大條,但是比起從前好上太多。
雍臣面上兇惡,但眼底情緒騙不了人。
他好像有點難過。
少年曾經張揚肆意,現在這份張揚卻變得沉重壓抑。他還在病中,穿着病號服,難得的顯露出幾分消瘦。
她喊他:“雍臣。”
雍臣掀了掀眼皮,滿是不耐的模樣,示意她說下去。
千桃在書包裏翻找了一陣,她找出裝滿星星糖的玻璃罐:“送給你。”
雍臣愣住。
曾經他們鬧過很多不愉快,不過那時候千桃並不會將雍臣那些小把戲放在心上。這是她那時候的職業素養。
她也對雍臣使過很多小手段。
雍臣不接,千桃將星星糖塞到他手裏:“給你。”
他真的愣住了,半晌都沒有動作。雍臣長長的睫毛垂下,掩蓋住眼中情緒。
附近老大爺攙着老奶奶走過,有人泣不成聲從醫院樓道里走出來。
雍臣忽然緊緊擁住千桃。
他不說話,擁抱千桃的力道格外大。
少年身上有股好聞的氣味,瞬息間盈滿千桃鼻息。
從他那裏傳來幾分顫意。
千桃拍拍他的脊背:“怎麼啦。”
雍臣鼻音很重,他摟抱她,手臂越收越緊:“我跟你說了,要你乖一點、聽話一點,你怎麼不聽呢?”
路過的老人望着相擁的年輕孩子,啞然失笑,彷彿回憶起他們的當年。
雍臣發了狠,像要將千桃與他融爲一體、永不分開:“那好,千桃,你這輩子,都要留在這裏。我死也不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