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歡點頭答應着。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即便是自己心裏再不願意，爲了兒子考慮，梁媽還是低頭了。
“過去好好說，大家都是一家人……”梁爸還沒說完，就看見梁媽那銳利的眼神兒，趕緊把嘴閉上了。
梁媽地意思很明白，又不是我們的錯，也不是去上門認錯，說話連譜都沒有。
喫完飯，梁歡早早上樓了。
他心裏很堵，曼麗突然被帶走了，讓他心裏很難受，這完全在他計劃之外。他非常想知道曼麗回家之後怎麼樣了，爲什麼不打個電話回來。
次日，梁歡一家人喫完飯之後，梁媽拿出了一些禮品，道：“去吧，今兒十六了，你岳母也沒理由把曼麗給留下了。”
“謝謝媽。”梁歡接過來。
在梁媽梁爸的目光中，他上了車，直奔南姜。
村外的小路上，每隔幾百米，就有揹着行李進城找活的人。一眼看過去，像一條黑色的線，在鄉村公路上綿延不絕，甚是壯觀。
現在是八九年，距離真正的打工潮還有一段時間，按理說，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的。
究其原因，還是因爲去年的並軌，造成了市場空前的繁榮，經濟過熱，通膨比例大。很多企業盲目投入，等到國家開始給經濟降溫，一些項目被拿下，三角債問題接踵而來，企業資金鍊繃斷，徹底陷入了倒閉的泥潭。
工地停工，那些依靠工地打工的人，必然會暫時性的失業。恰逢此時宏觀政策收緊，內耗又開始，本以爲過完年就能開工的人們，早早地踏上了去城市的公交車。
他們不知道，進入城市之後，他們將會面臨更嚴峻的生存問題！
沒有工作，只能在城市裏遊蕩。
當一個人兜裏的錢花光，爲了活下去的時候，什麼事兒也幹得出來。
於是，城市的安全隱患增加了。不得已，國家啓動了相關政策，嚴禁民工盲目進城打工。
很多進城務工沒有找到工作的人，全被遣返了回來。
梁歡看着這些人，悄悄嘆口氣。
八九年，國內經濟的倒春寒開始了。對於私營企業來說，也是一個難之又難的一年！
民工潮只是個開始，接下來，將會迎來國家整治市場的第二步。
清理國企外的新興企業，重點是製造業！
百分之八十的私營企業偷稅漏稅，是清理新興企業的主要誘因。
還一個原因就是製造業方面，尤其是家電行業，很多私營家電製造企業通過倒爺獲得了製造技術，國家的生產批文，以及本應該分配給國企的生產材料。
他們在並軌的時期，哄擡物價，嚴重擾亂了市場秩序，以及國企的生存空間。
當然。被清理的這些新興企業裏，並不是所有的企業都是應該被取締的。也有很多經營良好的私企。
但國家整治運動已經開始，沒有了私營企業的生存環境，爲了保住自己的企業，有一批私營企業家，將自己的企業送給了國家，或者是村集體進行了過渡。
有一家叫北極花的冰箱廠，廠長直接把企業捐給了當地政府，自己跑到深圳上大學去了。這個瀟灑的廠長大部分人都認識，他叫李書福，吉利汽車的創始人。
潔神也是新興企業，相較於電器類的，還好一點。
但也是私企啊！
務工潮之後，就是私企的整治運動。這跟偷稅漏稅沒有關係，就是國家要理順市場。
外匯配額，鋼材、進口設備的批文，等等一切，只要有關於私營企業的，統統不批！甚至，連私營企業的廣告都不允許。
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下，私企的生存空間幾乎是到了真空的地步！
潔神怎麼辦？
梁歡之所以在去年並軌的時候，無論是再難也要拿到廣州經濟技術開發區的批文，爲的就是這個。
廣州潔神可以叫停，但批文還在，等國家調控結束，一切都可以重頭再來。
如果去年申請不下來，今年、明年、後年，哪怕是到了一九九二年，寶潔重新迴歸國內市場，這個手續都不一定批的下來！
寶潔一旦迴歸國內，那幾乎就沒有潔神的生存空間了。
郭世佳總是在說他太心急了，他不急行嘛。
除了國家的整治運動，梁歡其實還擔心另一個問題。
去年物價並軌，發了一大批的倒爺，他們一天賺的錢，是國企職工年薪的數倍，讓很多國企職工的心態失衡。
二月份以後，務工潮被國家強制按下，沒有收入的人更是把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放在了私企身上。
在這個年代，私企就是偷稅漏稅，坑蒙拐騙的代表。於是，奇怪的現象出現了，一方面是找不到工作的人，另一方面是招不到工人的私企。
很多人寧可在家待着，也不去私企上班！
對私企的偏見，幾乎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很多改革開放之前放下的意識形態，又開始被人拾起來。
面對輿論和大環境都不利的局面，梁歡雖然瞭解歷史，但真實經歷又是另一回事兒。
年前回河東省的時候，他跟錢書記談過，也從側面問過省裏對於私營企業的看法。
錢書記知道梁歡擔心什麼，給的意見就是，讓潔神再次兼併金牛。
金牛是國企，梁戰在的時候，主推潔神和金牛合作，公私合營。潔神依靠金牛國企的身份，獲得了建築鋼材、廣告、外匯等各方面的審批，也是因爲此，潔神在八七年得到了飛速發展。
後來因爲大環境的原因，梁戰被調查，梁歡爲了讓梁書記撇清和潔神的關係，主動退出了和金牛的合作。
但那時，潔神已經成爲國家名牌戰略的一員，各種政策都傾斜而來，用不着金牛的國企身份了。
錢書記的意思很明白，把金牛給你，這樣你就套上了一個國企的身份，在國家整治新興企業的時候，可以免於被調查。還可以符合省裏的一些投資條件和政策，不受私營企業的限制。
梁歡認爲這倒是一個好建議，但就是有一定的危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