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叫楚辛澤。
他從小調皮，但很機靈。楚清歌待他，也是用心的。只是，兩人年歲差距略大，親密程度終是有限。楚清歌花季年歲時，楚辛澤仍不過是不諳世事的男童。那時候的楚辛澤說話做事，自然是不懂顧忌。平日裏，犯錯時候陷害姐姐的事情，不在少數。那時候，楚清歌雖正值敏感的年紀，但也寬容，不去計較，有時反覺得弟弟童真可愛。
姐弟兩人生日相近，都是五月的金牛座。姐姐生日在前，弟弟生日在後。楚清歌十五歲生日時，父母突發奇想，要略去楚辛澤生日，讓弟弟提前與姐姐一起過，想着這樣一來會更熱鬧些。卻不想，父母此舉令七歲的楚辛澤十分不悅。與父母吵鬧之中，他脫口而出：“姐又不是你們親生的，我纔是！”
童言無忌，卻也是晴天霹靂。
此事，父母一直有意隱瞞，也對親友再三叮囑。有一天，家中來客，客人與父母聊天時提到楚清歌，不小心將此事說禿嚕了嘴，當時楚辛澤也在，不想外人一句無心之失竟被小小的楚辛澤記下了。平日，楚辛澤吵鬧時候也是常有的，但也不見他講出什麼驚人的話，誰能料到，就在楚清歌這年生日前夕，他會說出這件事情來。
那晚，楚清歌一個人在房間裏哭得很傷心。第一次，她知道世上有個詞語叫“絕望”。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楚清歌變得與往日有些不同了。這不同之處，她自己也說不上來。敏感多疑、冷漠孤傲，都是有的吧。最要緊的是，父母、弟弟以及家中所有在她看來與昔日都是再不相同了。無論她怎麼掩飾，那種下意識的生分，還是會不經意地流露出來。
父母看在眼裏，也都難過。
唯有弟弟年幼不知，依然待姐姐如舊。
後來，楚清歌早戀。父母也曾干涉，但楚清歌置之不理。好在楚清歌與異性交往也有分寸，如此，父母也不再說什麼。旁人早戀，都很快樂。但她卻不。也不知是不是逆反心理作祟，她纔去交往各色男友，反正，對所有戀愛對象，她從未交付真心。因而，在別人眼裏，少女時期的楚清歌甚至是有些輕浮的。
直到她遇見了顧有信。
那時候，楚清歌剛到外地上大學。參軍入伍的顧有信恰好是她的軍訓教官。顧有信不似其他教官一般嚴苛，對學生反倒很是疼惜，操練之時，總會特地挑選陰涼處，也會自掏腰包買冰棍飲料給學生解暑。自然，這有悖學校安排學生軍訓的初衷。但楚清歌看得出來，顧有信是個體貼的好男人。
當時，楚清歌年輕、美麗、有智慧。顧有信哪裏招架得住。他雖年長楚清歌八歲，但戀愛經歷卻遠不如這小女子豐富。男女相處一事，他顯得很是生疏。好在顧有信爲人誠懇質樸，在一起後，他雖偶有不周的地方，但一份真心擺在那裏，楚清歌還是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楚清歌沒有料到這一場戀愛竟談了許久，久到大學畢業那年，她都有些恍惚。是啊，她從來也不曾打算在誰身上交付真心，顧有信也不例外。只是不想，兩人來往之間，楚清歌竟忘了自己習慣性要分手的事。是何緣故呢？她不太確定。
就只是動了真心的緣故嗎？
怕是不止。
直到多年之後，楚清歌才恍然明白什麼。當年，自己能與顧有信交往那麼久，是因爲他能給予她一樣旁人給不了的東西——安全感。楚清歌是心思重、好猜疑的人。即便如此，顧有信身上也不曾發生半點令她不悅的事情。他雖木訥，卻最講究原則與分寸。跟顧有信在一起，她心安。
兩個人在一起，最難得的就是，心安。
“安全感”這件事情，在楚清歌心裏，是根本不能指望從任何人身上獲得的。在與顧有信初相戀的時候，她也不作他想，就是借他打發一段時光罷了。但一日一日過去，她竟然發覺跟顧有信在一起，心中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妥帖和踏實。像他那樣的人，如今怕是再難遇着了吧。
可即便如此，又怎樣呢？
顧有信求婚的時候，她才二十二歲，遠不敢輕易爲自己的一輩子做主，更不敢妄言一生一世的事。可是，多年之後，當她有能力掌控自己人生的時候，卻再沒有一個讓她爲自己做主的際遇了。江與川的求婚算是一個暌違已久的機會，想到這裏，楚清歌忽然有些後悔。一分神，她的車差點追尾。
停在路口等待紅綠燈的時候，楚清歌打開車窗，點了一支菸。距離書店只有幾分鐘的車程，楚清歌突然變得不知所措起來。面對江與川，如今她還能講些什麼呢？說出去的話覆水難收，以她的性格，哪怕今時心裏有些悔，但也只能一條道摸黑到底了。
夜色最深的凌晨四點半。
紅燈變黃。
黃燈轉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