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母親從手中退下來一個鐲子,又小心地帶到了她的手上。“這鐲子好不好看?”
夢中年幼的許南枝不懂,但藉着洞外透進來的微弱的光線,她看見了鐲子上精巧至極地紋路,和鐲子上那朵悠悠綻開的黑色蓮花。
“好看。”她鄭重其事地點頭,軟聲軟氣地說着。
“那便帶着吧。算是阿孃給你的念想。”母親的聲音不知何時帶上了幾分悲傷,她艱難地伸手摸了摸許南枝的臉龐:“這東西很重要,你好生收着,千萬別丟了。”
“好。”她看着鐲子許久,點了點頭。“阿孃,我困了。”
她看見母親的臉上,血色漸失,卻仍是扯出一絲蒼白的笑意:“阿孃也累了,你去大哥哥那處睡吧。要記住,大哥哥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你一定要聽他的話,知道麼?”
年幼的她並不知發生了什麼,可母親卻是抱住了她。那是一個比以往都要用力許多的擁抱,險些叫她透不過氣來。終於,母親鬆開了手,將她狠狠推向一側:“去吧。”
不大的山洞,年幼的她在這猛然的推搡下跌跌撞撞地摔向另一側。她摔到了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之中。她聽見了頭頂傳來的一身不耐煩地嘆氣,可嘆氣之後到底沒有動作。
她太累了,就在這樣的懷抱之中,迷迷糊糊地睡去。鼻尖是那個人身上的氣味,濃厚的血腥味道揮之不去。
“姑娘,姑娘……”
許南枝從夢中驚醒,原來已然天光大亮。芸其站在榻側:“姑娘怎的回來也不叫醒我,竟是就這樣睡了。”
她看了看窗戶,又一驚一乍地叫了起來:“呀,竟是連窗戶也未曾關。這麼冷的天……”她立時跑去關那窗戶,又絮絮地念叨:“姑娘怎這麼不小心,這麼冷的天,若是凍着了可怎麼好。”
許南枝看着她,思緒卻是仍在方纔那場混亂的夢中。母親說,這鐲子要緊,到底如何要緊?洞外頭的人是誰?他們又爲何要躲在洞中?
還有……洞裏頭,第三個人,到底是誰?
眼前是一團迷霧,她看不分明。可心底卻是隻有一個念頭,越發的堅定……
無論如何,她都要找到母親亡故的真相,哪怕坎坷重重……
既是上天垂憐,送了那塊黑玉玉珏現世,那便就從它開始查。她就不信,這世上還有查不出來的東西。
芸其在那處關了窗,又生了炭火,將這一屋子弄的暖暖和和,這才又到了許南枝面前:“姑娘,這會兒天還早呢,快再去牀上躺一躺。”
她半推半搡將許南枝轟的了牀上,又將厚厚的鴻羽帳放了下來,叫光半點透不進來。又在牀頭薰上安神的香料,這次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許南枝是真的累了許多,故而躺了一會兒,便真的睡了過去。再醒來已然過了晌午,她是叫外頭鬧騰的動靜給弄醒的。
“顧梁淺?他來做什麼?”許南枝懶懶起牀,只披了件外衣便出了外間。
“阿沅……”顧梁淺一見着許南枝那副睡眼惺忪的模樣,不由地皺了皺眉,笑罵道:“都什麼時候了,怎的還睡。”
許南枝也沒搭理他,坐下給自己倒了壺茶。很快芸其便端着她平素愛用的點心來了。
她方纔醒來,這會兒腹中空空,叫糕點的香味一激,便是飢腸轆轆。自顧自用了起來。喫過幾口後,這才轉而去看那個被她晾在一邊的顧梁淺。
“今日你休沐?”許南枝想了想:“也不對啊,非初一,非十五的。這個時辰不該在鎮撫司當值麼?”
顧梁淺興沖沖來,卻被晾在這處許久,忍不住啐了一口:“你要不是我妹妹,我早就掐死你了。”
他沒好氣地坐下,道:“我來同你說一聲,你那個良雲閣的朋友,沒事了。”
“嗯。”許南枝點了點頭:“拐了陳家公子的兇手歸案了?”
“什麼兇手。他自己跑的。”顧梁淺嗤笑一聲,往後一仰,四仰八叉地坐着:“平日裏父親母親還說我遊手好閒,不思進取。如今瞧瞧那陳家公子,這纔是真正的不思進取。陳閣老那幾十年的清譽,裏子面子算是一併叫這個敗家孫子給丟乾淨了?”
“自己跑的?”許南枝不解。
“壓根就不是被人綁了,是他自己跑的。”顧梁淺神祕兮兮地四下瞧了瞧,又壓低了聲音道:“這可是豪門祕辛,鎮撫司都得了太后旨意,不許說出去半個字,我說與你聽你可千萬別外傳啊。”
許南枝點了點頭:“快說。”
“東城有個戲院,叫錦繡坊。生意實在慘淡,故而關起門來也做些皮肉生意,去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客人。不過那錦繡坊裏頭卻有個姑娘,喚流蘇的,是管事嫡親的女兒,頗有些姿色在。我估摸着那個陳公子不知是從何處聽說了,慕名而去,一來二去竟是同流蘇好上了。”顧梁淺笑着搖頭:“這流蘇不曉得用了手段,竟是勾的那個萬花叢中過的陳公子死心塌地,大有長相廝守,非她不娶的架勢。”
顧梁淺說道這處,話鋒一轉:“然那陳家是什麼人家,這樣的身份,漫說是娶進門,便是入府做個奴婢人也嫌棄。陳公子大概也曉得,故而也沒敢同家裏頭提及。”
“難不成這陳公子,私奔了?”許南枝聽的津津有味,只覺着這事要比話本子還精彩許多。
“算是吧。流蘇有孕了。”
“陳公子的?”許南枝震驚不已,這事真是越發精彩了。
“是不是陳公子的我也不知道,但陳公子卻是個癡情種,認定這孩子必然是自己的。這纔有了後頭的事情。”顧梁淺一聲長嘆:“陳公子爲愛出走,卻到底是敗給了柴米油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