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璽國提刑司。

    龐丞相負責主持太子葬禮。

    老皇帝本就病體垂危,聽聞太子死訊後雪上加霜,已經昏迷不醒三天了,御醫已經亂成一團。

    龐丞相把持了朝政,奉令監國,如今在朝中一手遮天。

    按照宮中規矩,提刑司裴少卿負責給太子驗屍。

    太子的屍體被一塊白布蓋着停放在案臺上。

    龐丞相派人嚴密把守提刑司,不讓任何人私自爲太子殿下驗屍。

    提刑司外面守衛森嚴,被禁衛軍重重把守,滴水不漏。

    裴少卿正在穿白色驗屍服,麻利地帶上手套,矇住口鼻,罩好束髮。

    驗屍房燈火通明。案臺上擺放着整整齊齊一排驗屍工具,鉗子,夾子,尖錐,毛刷,麻線,銀針......

    裴少卿一層層剝開太子屍體的衣服,仔細地查驗。

    除卻外面的暗金色鎧甲,內襯是太子專用的黑色錦緞,金絲滾邊。繡着蛟龍的模樣,袖邊是緙絲花紋,暗雲花樣。

    腰間佩戴月白色束腰玉腰帶,這一塊玉腰帶,是當年老皇帝在趙玉霆成年禮上送給趙玉霆的禮物,這塊腰帶已經傳承了幾代帝王,是身份的象徵。

    這衣服不管是做工還是圖樣,都是百裏挑一的太子專屬服飾。

    這一點,可以作爲驗證太子身份的其中一個證據。

    墨發上佩戴素色羊脂玉簪束起的紫金冠。

    屍體面容血肉模糊,已經無法從容貌上辨識。

    從專門記錄太子飲食起居的點簿裏得知,太子殿下常年習武,尤其喜歡射箭,左手虎口和右手食指應該有常年練射箭留下的痕跡。

    裴少卿滿頭大汗,這具屍體虎口處並沒有練箭留下的幹繭。

    屍體的右手明顯是常年用刀形成的幹繭,不像是射箭磨出來的繭子,位置不一樣。

    從這一點看,各種特徵都不像太子。

    屍體後背上遍佈刀傷,新舊刀傷重重疊加在一起,如同後背上爬滿了蜈蚣,很是猙獰。

    太子深居宮中,又有暗衛守護,從未聽說過太子殿下遇襲,這些舊傷又是哪裏來的?

    這大冬天的,裴少卿居然驗得滿頭大汗。

    裴少卿繼續破開屍體,在胃裏,裴少卿發現殘留了很多花生殘渣,還帶有濃烈的燒酒味。顯然死前一兩個小時吃了花生,喝了燒酒。

    素聞太子殿下喫花生過敏全身會長紅疹。這胃裏有花生,再次驗證這具屍體並非太子。

    以趙玉霆的身份,宮中喝的都是精釀的桂花釀,不可能喝廉價的燒酒。

    種種跡象都印證這具屍體不是太子趙玉霆。

    裴少卿驗屍的手都有點發抖了。

    “擦汗!”

    裴少卿低着頭開始縫合屍體,驗屍工作已經進入尾聲。

    裴少卿的小徒弟甄弟連忙拿帕子爲裴少卿擦去額頭上的汗水,“師傅,有什麼問題嗎?平常從未看見你驗屍時如此緊張。”

    “閉嘴,這是太子殿下,能和普通人一樣嗎?”

    甄弟勤奮好學,裴少卿經常帶着甄弟親臨驗屍,甄弟也勤勉,很快就把裴少卿所教授的驗屍知識融匯貫穿。“好奇怪,太子殿下還有喫花生喝燒酒的習慣?”

    甄弟恭敬地站在一旁,一邊記錄裴少卿要求記錄的要點。

    甄弟拿着筆,在竹簡上寫上:死因是心臟被利箭貫穿,心臟破碎,後又從高處墜落,摔斷脊柱,多處肋骨刺破內臟大出血死亡。

    裴少卿驗完屍體滿臉愁雲,心裏越發不能平靜。

    裴少卿正打算如實把查驗的結果記錄下來,除了讓小徒弟甄弟記錄的,他的發現,並沒有如實讓甄弟記錄。

    龐丞相突然屏退左右,推門而入。

    “學生見過老師。”裴少卿趕忙作揖行禮。龐丞相使了一個眼色。裴少卿趕忙示意讓徒弟甄弟先出去。

    甄弟只好先退出去。

    龐丞相見四下無人,“少卿,不知道你查驗的結果如何了?可否先告訴老師你的判斷?”

    裴少卿急忙跪地,“老師,以我多年的驗屍經驗,學生可以證明這具屍體不是太子!”

    龐丞相嚇得連忙制止裴少卿。“這裏躺的人,必須是太子。”

    “老師這是何意?學生不懂。”裴少卿已經嚇得臉色煞白。

    “哼,如果這裏躺的不是太子,你我都得滅九族。按我說的去做。”

    “可是,老師不是一向教導學生要實事求是,秉公執法嗎?”裴少卿據理力爭。

    “迂腐!你是書讀多了,還是腦子讀傻了?我說這裏死的是太子,他就是太子,懂嗎?照我說的去做!你不是喜歡芊芊嗎?辦好這件事,我就把芊芊許配給你!”

    “多謝老師!可是......”

    “沒有可是,不許再查下去。如果你不想芊芊出事,不想我龐家出事,這件事往後爛在肚子裏。”

    “是!”

    龐丞相怒摔袖子,給了裴少卿一個意味深長的眼色,又低頭和裴少卿耳語了幾句。

    “記住了,尤其是左青!”龐丞相目光帶着狠戾。

    “是,學生這就按老師說得辦!”裴少卿跪在原地,龐傲天已經推門出去。

    甄弟藏在驗屍房隔壁資料房,正好把龐丞相和裴少卿的話全部聽清楚了。

    甄弟是個腦袋清醒的孩子,這種事事關重大,人命關天,這些話他自然清楚只能爛在自己肚子裏。

    裴少卿準備了兩份卷宗,一份供百官查驗。一份爲實錄卷宗,裴少卿悄悄地把它藏在提刑司的密室暗格中。

    裴少卿拿起筆,把另一份驗屍卷宗重新潤筆修改了一遍。

    裴少卿反覆查看了幾次記錄,確認完美無缺以後,才把這份筆錄封裝起來,以備接下來接受百官檢驗。

    左青躲在提刑司大門外石獅後,正巧看見龐丞相從提刑司走出來。

    事情越發成迷,提刑司又在龐丞相手中把控,左青今日也是抱着試試看的態度,來拜訪裴少卿。

    裴少卿剛剛收好驗屍卷宗,甄弟前來稟報:“師傅,暮雲閣的左大人求見。”

    裴少卿深吸了一口氣,舒緩了一下情緒,換做氣定神閒的樣子。

    “讓他在會客廳等我,別怠慢了。”

    “是!師傅。”

    左青坐在提刑司後院的會客廳。甄弟已經給左青沏了一杯雨前龍井茶。左青在皇宮中是出了名的風雅,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

    左青難得來提刑司,過去左青是太子伴讀,和趙玉霆關係非同尋常,朝中官員都很樂意結交左青,加上左青又是文人雅士。

    裴少卿早已猜出左青的來意,老遠的走來,又和左青互相作揖還禮。

    “左大人怎麼突然光臨我提刑司,讓我提刑司蓬蓽生輝啊!”

    裴少卿笑着說道。

    “裴大人,我今日前來,也是爲了殿下的事,不知道裴大人驗出結果沒有?可否讓我再私下緬懷一下太子殿下?”

    “這......恐怕不妥吧!”

    裴少卿有點爲難。

    龐丞相已經交代不要讓任何人私自查驗太子屍體,還特別叮囑尤其不要讓左青查驗。

    “裴大人這是何意?我乃太子伴讀,和太子殿下感情篤厚。太子殿下對我有知遇之恩,左青實在不忍太子這樣英年早逝。”

    “左大人請理解裴某的苦衷,近幾日想來拜別太子殿下的官員數不勝數,陛下特別有令,不得打擾太子殿下清淨。”

    左青見裴少卿阻攔,也只能陰沉着臉不再追問。

    “既然左大人不放心,少卿倒是可以把剛錄好的卷宗給左大人過目,按理卷宗暫時不得示人,倒是有些不合規矩了。”

    裴少卿說着,把藏在袖子裏僞造後的卷宗遞給左青。

    “多謝裴大人!”

    左青拿着卷宗認真翻閱,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翻看了良久,左青才陰霾地返回暮雲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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