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陽城第一場雪落下來的時候,一夜之間,城裏的角落裏多了很多僵硬的屍體。

    這些人大多是乞丐,屍體幾乎就是一把現成的骨頭,枯瘦得可憐,近看錶情卻安然,還帶着笑,不像是被凍死的,像是趕赴了一場黃粱宴。

    雪下了一掌厚,天色陰沉,並不打算輕易放過這個小城,過了一會兒,又悄悄飄散開。

    饑荒、寒冷導致街上空無一人,僅有的幾家門臉鋪子也早早關門歇業,往日就不算熱鬧的小城像極了一座空城。

    城邊的破草屋裏,小乞丐籠了兩把稻草,細細地鋪在自己泄露天機的鞋底,企圖瞞天過海,他踩好鞋子,想出去看看情況。

    小乞丐只有八歲,身量很小,不用太多衣服料子就能把自己裹嚴實,但大雪嚴寒,冷風裹着雪花吹過來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抖了兩下。

    外面實在是太冷,小乞丐咬了咬牙,衝進了冷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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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巷子裏,角落裏厚厚的積雪處彈動了一下,漏出一點黑色的皮毛,然後是整個身體。

    骨瘦伶仃,看似是一隻犬,但細看發現能這東西眼睛血紅,尾如狼,直直垂在身後,並不是野犬。

    他晃盪着出了巷子,沿街嗅聞。昨晚這裏死了幾個人,死之前,他們簡短地做了一個美夢。

    這些美夢是他的養料,他湊近這些屍體,使勁嗅了嗅,那些美夢的味道已經消失殆盡了,這裏只是一具空殼。

    他是魘魔,是誕生於人的噩夢中的天魔,但他卻不太喜歡那些噩夢的味道,充滿了血腥和冰冷,所以,他一直在追尋一種滋味甜美的夢境,可惜這個時候,沒有人做美夢。

    屍體上的那點奇異的餘味所剩無幾,魘繼續往前走。

    身後不知什麼時候傳來腳踏入雪的咯吱聲,魘站定回頭,身後跟着他的人一驚,立刻猛地撲了上來,手裏的鐵鍬高高揚起,帶起一團冷白的雪。

    這年頭,在街上能看到的活物不多,大多都被喫掉了,就算是人,也免不了被惦記。

    那人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單衣,幾乎是個空蕩蕩的衣架子,面頰消瘦,顯得那兩顆眼珠像極了凸起的魚眼睛,眼裏滿是對食物的慾望。

    魘轉過身躲過了這一擊,那人必定不肯放過到手的食物,拼了最後一絲力氣再揮一次鐵鍬,狠狠地向魘的頭部打擊過去。

    魘體內早就沒了多餘的力氣,沒能化形之前,他需要足夠的養料滋養自己,但他找不到自己需要的養料,所以說,他現在無比虛弱。

    一人一魔,都已經到了生命的最後關頭。

    魘沒能躲開這致命一擊,鐵鍬砸到背上,狠狠把他擊倒在地。

    那人大喜過望,扔了鐵鍬上前,他來不及烹煮眼前的食物,飢不擇食地一口咬住魘的一條腿,感受熱流灌進他的喉嚨。

    這樣的食物是一種恩賜,他虔誠喝着血,感到內心升騰起一股美好願景,下一刻,卻突然倒了下去。

    天魔的血對人類來說是毒藥,可惜這個人並不知道。

    魘沒力氣動,感覺自己的傷口有些發麻。

    有腳步聲靠近他,他漸漸閉了眼睛。

    小乞丐看見了一隻狗和一個人,那人匍匐在地上,牙齒還緊緊扣在狗狗的前腿上,像是要生吞了狗狗。

    小乞丐往前走了幾步,發現那人已經不動了,狗狗卻還有微弱的呼吸。

    他一路走過來遇到了不少死人,從他們身上扒下來不少能穿的東西,這些布料現在都裹在他身上,讓他感覺溫暖了不少。

    他把這死人拉開,把他身上薄薄的衣料剝下來,用雪把這人的隱私部位擋住,然後纔去看躺在地上的那隻狗狗。

    他沒有看錯,確實還在呼吸。

    小乞丐將剛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衣服裹到了狗狗身上,將他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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