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小乞丐確實見過這個人，他之前試圖爬過人家的牆頭，這位就是番陽城最有錢的那位老爺的公子，他正經見過的，不用看臉，就看他這身衣服都能認出來。
小乞丐委屈，但不敢說，他看了看地上那個已經完全不能要的包子，眼淚幾欲落下。
那小少爺還不肯善罷甘休，使勁攆了攆地上那攤肉汁，看向坐在地上的小乞丐，稚聲稚氣道：“要飯的，你撞到我了，給我磕頭認錯。”
小乞丐出來混過這麼些年，從來沒給除了爺爺之外的人磕過頭，聽見他這話當即就生氣了，他把剩下的那個包子仔細放到懷裏，站起來看向那人，道：“你賠我包子。”
“你說什麼？”小少爺第一次聽見有人對自己提出這麼無理的要求，一時間有點不敢相信，不過他還是很快反應過來，“要飯要來的包子，還要我賠你？”
少爺身後跟着一個漢子，聞言點頭道：“我們少爺的衣服都被你弄髒了，都沒讓你賠，趕緊道歉。”
小乞丐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眼淚還沒幹，隨便拿袖子抹了兩把臉，“我可以道歉，但你們要先賠我包子。”
“嘿~”下人作勢往前走了一步，“你再說一遍試試。”
“賠我包子！”小乞丐聲勢不減，一副勢要抗爭到底的樣子。
那下人大概是想在自家小少爺面前表現一番，見自己兩次斥責無用，立刻挽起袖子要上手。
但小乞丐好歹是混了大街小巷，在各種人面前都展示過自己的靈巧的身姿，自然不怕這一個蠢笨的下人，見人要動手，立刻閃到一旁，讓人撲了個空。
那下人回身看了一眼自家少爺，用眼神求助。
小少爺端起架子，“把他給我摁過來磕頭。”
下人得了命令，立刻放開了手腳，衝着躲到一旁的小乞丐衝過去，作勢要打人。
小乞丐也是見過大場面的，剛剛躲開了一擊，這會兒也輕鬆躲了過去，還沒等那人再動手，他已經耍起了無賴，兩隻手使勁抱着下人的大腿，把人纏住，一口咬到了這人大腿上。
下人疼得嗷嗷大叫，卻怎麼也扒拉不下去這個小孩兒，畢竟是個半大孩子，纏住人就不輕易放手。
兩個人纏在一起，竟然一時間分不出勝負，這下人笨手笨腳，捂着頭不讓小乞丐打臉。
“賠我包子！”小乞丐完全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衝着下人身後的少爺吼。
小少爺在後面又怒又怕，感覺這小瘋子什麼都幹得出來，只能一邊往後退一邊叫罵：“要飯的瘋了，要飯的瘋了。”
下人也趁機掙脫了這不要命的小瘋子，主僕兩人一溜煙跑遠了。
經過剛剛的纏鬥，小乞丐頭髮蓬亂，原本還算得上整齊的衣服也早就亂七八糟了，他隨意撩撥了幾下頭髮，突然想起來自己懷裏的包子。
剛纔揣在懷裏的那個包子也沒保住，一打開就見包子已經完全破了，和地上那個唯一的區別是，這個皮還是能喫的。
小乞丐沒忍住，剛剛打架都沒哭，這會兒看見這個包子一下子眼淚就下來了，大哭起來。
街上的人剛剛見識過他不要命的打架，這會兒也沒人上前，一個個從身邊經過離開，只用好奇的目光打量這小孩兒。
小乞丐哭了一會兒，感覺自己這樣實在丟人，站起來剛要往前，就聽到身後有人喊他。
“小孩兒，哎，是叫你。”包子鋪的老闆剛剛在後面看了一場熱鬧，這會兒叫他過來，重新包了兩個包子給他。
小乞丐又驚又喜，一路小跑過去接住，感激道：“謝謝老闆，謝謝老闆，等我掙到了錢，我就來付賬！這算是我買的！”
“可拉倒吧，這時候誰有多餘的錢能施捨你啊，再說等你掙錢，我這鋪子說不定都沒了。”老闆玩笑兩句，又小聲道：“我偷偷和你說啊，我也看不慣那小公子，你剛剛把人揍了，我看着高興，纔給你的，別和別人說啊。”
小乞丐堅定地點點頭，“不說不說，謝謝老闆。”
他這次小心把包子揣在懷裏，然後忍着雀躍，慢慢往家的方向走了。
魘感覺到身體那種奇異的力量開始流淌，身體的感應越來越強烈，或許，現在是離開的最好機會，但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消失，他想和小孩兒道個別，讓他就在這裏等他回來。
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他開始滋生出一種依戀感，看到小乞丐外出會擔心他遇到不好的事，看到他沮喪會想要默默陪着他。
魘最初只想着化形之後就離開，但現在他想，凡人一生不過幾十載，他陪着小孩兒走完又怎樣呢。
在看到小乞丐揣着兩個包子回來的時候，魘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小乞丐拿起一個包子，將紙包裏的另一個包子送到魘面前，笑道：“今天喫剛出爐的肉包！”
魘利索把包子解決了，然後看小乞丐喫東西，卻見他有點悶悶不樂的，有一口沒一口地咬，一點也不像平時喫飯的樣子。
魘湊上前用鼻子碰了碰他的臉，示意：怎麼了？
小乞丐見了自己的小狗才想起來委屈是什麼，剛剛在大街上根本沒敢怎麼哭，這會兒小狗用鼻子碰他的臉，他鼻子一酸，立馬又想哭了。
他想了想，還是從包子說起，“和人打架了，他們踩了我買的包子。”
魘又用鼻子碰了碰他的包子，意思是：你包子不是好好的？
“不是這一個，我今天是出去買包子的，我帶了錢去的，可是我跑得太快撞到了人，然後他們就踩了我的包子，我不想道歉，就打架了。”小乞丐磕磕絆絆說完，更委屈了，兩包眼淚都忍在眼睛裏，嘴巴癟着，要哭不哭。
魘說不上來自己什麼感覺，但沒辦法安慰，只能用頭頂了頂他的額頭，表示自己理解。
“嗚嗚嗚，小狗。”小乞丐委屈地把最後一口包子塞嘴裏，邊嚼吧邊訴苦：“他就是咱這最有錢的那家府上的少爺，氣死我了，不就是有錢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魘聽他閒話家常聊過，知道這家人，聽說都是些無賴。
小乞丐訴完苦，繼續道：“反正我把他們都打跑了，我厲害吧。”
此話略帶誇張，但也大差不差，小乞丐對這個結果是滿意的，想在自己家人面前討個誇獎，所以省略了中間的狼狽過程。
魘擡爪學着人類長輩拍了拍小孩兒肩膀，雖然他現在說不了話，但是肢體語言這方面已經很不錯了，兩個人幾乎能無障礙溝通。
“你也覺得是吧，就是擔心一件事，”小乞丐頓了頓，“我打完了才覺得好像得罪人了，這兩天要避避風頭纔行了。”
他話雖然這麼說，但他本來就靠外出跑着喫飯，不可能一直不出門，所以，第二天，還是正常出門了。
富貴人家的小公子哪裏容得下欺負，幾乎是小乞丐一上街，府上的下人就盯住了，這會兒他們保險了點，先回府叫人，然後集體行動。
小乞丐正常溜了一圈街，隨便要了點喫的，一回頭，就是五六個人圍住他，明顯不懷好意。
帶頭那個就是那天被咬了一口大腿的下人，這會兒他得意地衝小乞丐了笑了笑，“要飯的，今天我是替我們家少爺報仇的，你衝我們一人磕一個，我興許能放過你。”
小乞丐咬着牙，往旁邊看了看。
他們是挑着地方堵人的，這塊視線被遮擋得厲害，人少，他麻煩一羣人在這裏站着，根本沒人敢過來。
小乞丐感覺今天肯定討不到好了，但還是緊握着拳頭，一點也不屈服。
領頭那人笑了笑，瞥見他的拳頭，“那就是要打架啊，要飯的，你之前打我一個可以，這些人能不能打得過啊？”
其餘幾個漢子都跟着笑，欺負一個小孩兒，他們根本都不需要動手。
小乞丐怒視幾人，直接衝了上去，往那個笑得最大聲的人身上撞過去。
幾個人的始料不及，還沒坐在任何防備，突然被衝了這麼一下，居然被撞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小乞丐一鼓作氣，立刻轉向另外幾個人，但這次沒那麼容易得逞，幾個人都有了防備，縱然他再不要命，還是被幾個大人抓住了胳膊腿。
這次是真的要捱打了，小乞丐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閉上眼睛不敢看。但突然耳邊傳來了幾個人的驚呼聲。
“有狗！哪來的狗啊！”領頭的那個這會兒正抱着腿在地上打滾，手上鮮紅一片，顯然是被咬傷了。
本來這羣人也就是臨時被拉來教訓小孩的，這會兒一看場面不受控制，立馬就慌了神，連小乞丐也顧不上了，扔了人就跑。
小乞丐被他們抓的手腳都疼，扔這一下擦在地上，手心磨得火辣辣的。
他這纔看清場面的局勢，他的小狗不知道什麼追了過來，這會兒把幾個壯漢追得抱頭鼠竄。
小乞丐顧不上自己手疼，跳起來叫好，“小狗，上啊，多咬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