魘感覺這小孩兒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但他是有分寸的,畢竟這是當地有名的有錢人。

    他要是真的弄出人命,到時候反而會連累小孩兒,所以他只是極力嚇唬他們幾下,然後咬了那兩個罪魁禍首幾口之後,就趕緊跑到小孩兒面前,示意他快跑。

    小乞丐一時愣神,被魘咬起衣服一角使勁拽了拽才反應過來。他一向跑得飛快,所以沒給魘拖後腿,回過頭看見後面的人都看不清的時候,才雙雙停下來。

    “應該再多咬他們幾口,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猖狂!”小乞丐憤憤不平,看着自家小狗,忍不住驕傲,“你好厲害!”

    魘哪用得着他誇獎,自然是覺得自己厲害得不行,頭往旁邊驕傲一擡,角度不高不低,正好是一副高攀不起的架勢,

    小乞丐興奮地擡手摸摸狗頭,然後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手掌刺痛,趕緊把手收回去,放在嘴邊吹了兩下。

    地上的砂石在手心劃了幾道深深的印子,剛剛跑得急沒發現,這會兒看發現手心都是血。

    魘一下子有點着急,拽着人往就近的小河邊去,讓人先洗洗傷口。

    等折騰着把手包好,天色已經不早,兩個人才一起回了小屋。

    魘心裏的着急和擔心說不出來,他想好好說落小孩兒一頓,讓他以後自己長點心,但他現在只是小孩兒眼裏的小狗。

    他沉默了一會兒,連平常親近的動作也懶得做,見小孩兒前後收拾屋子,他只盯着小孩兒手上纏着的兩塊布。

    手心裏的一道口子看起來就特別深,依照凡人的承受能力來說,動一動都會扯到手心,一定特別疼,但小乞丐眼睛一眨不眨地清理乾淨了,還朝他笑着說沒事。

    魘有些鬱悶,他第一次覺得鬱悶,他盯着小孩兒包好的那隻手,想過去把人摁平躺好。

    倒也不是心疼,就是覺得這小孩兒太不在意自己的傷口,畢竟挺大一道口子,他就不覺得不舒服?

    小乞丐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走過來把地上的幾根稻草歸攏乾淨,然後坐到了魘旁邊去,給他看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小手,“我這個已經不疼了!”

    魘一副愛答不理得樣子,敷衍地蹭了蹭他的手背,就走到一邊去了。

    小乞丐知道他是關心自己,也不生氣,走過去把自己的小狗摟在懷裏,安撫地拍了拍,然後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魘是和小乞丐一起出門的,昨天的事情之後,魘覺得這幫人肯定不會這麼輕易地善罷甘休,所以他跟着保險一點,堅持一同出門,免得再發生昨天的事情。

    但小乞丐卻有點擔心,擔心魘跟在後面會不會不太安全,所以他們約定隔開一點距離,小乞丐還是正常去街上蹭喫蹭喝,狗狗就找個能看見他的地方待着,有事才上。

    魘平時不怎麼出門,這會兒找了個視角不錯的牆頭蹲好,然後開始觀察起街上的行人來。

    他見過的人很少,很少見這麼多人聚集在一個集市上,來來往往,小乞丐就穿行在人羣裏,和過路的行人賣乖討巧。

    魘的目光盯住小乞丐,如果他跑得太快,他就躍到屋頂上,然後隨着他一起往前走。

    小乞丐偶爾擡頭,和在屋頂上休息曬太陽的他打個招呼,然後繼續往前。

    那家人卻沒有再出來找事,大概是被魘嚇到了,覺得不值得,所以沒人再攔小乞丐,往後一連幾天都挺順利的。

    小乞丐卻慢慢習慣了一擡頭就能看見魘在屋頂上盯着他的日子,所以從那之後都是他倆一起外出。

    但魘已經到了必須離開的時候,他這段時間實在沒想到要怎麼和小孩兒道別,想着要不晚上兩個人都回到小屋的時候,讓小孩兒看着他離開。

    因爲他實在沒想到的一個好的告別方式,於是一直忍着不離開。

    以至於事情急劇變化的時候,魘沒有任何預料,他只是突然感覺有點沒力氣,他看着小孩兒消失在他的視線裏,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幾乎移動不了身形。

    他早該找一個地方靜靜待着,等着這一刻到來,但因爲他始終不離開,現在,他已經沒有時間找到這樣一個安全的地方了。

    他衝着小孩兒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心裏唸了一句:我很快回來。

    之後,使出最後力氣,縱身跳下房頂,往城外的方向奔去。

    同時,小乞丐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往平時魘待着的地方看了一眼,他皺了皺眉,想:我家小狗去哪了?

    不過他沒想太多,大約覺得小狗平時挺有分寸,大概是累了,先回去了。

    魘一路磕磕絆絆向着城外的方向去,他沒有化形的經驗,不知道這個契機爲何會來得如此之快?他的直覺告訴他哪裏不對勁,但此刻已容不得思考,緊要的是需要給自己找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但移動速度的下降,讓他覺得自己可能到不了自己打算去的那個地方,身後似乎有人,他回了回頭,什麼都沒發現。

    剛要再次往前走的時候,前方出現閃出一個人影來,魘沒看清這人的長相,只記得此人一席藍色長袍,顯然不是這個小城裏的人。

    倒下去之前,魘感覺自己被一雙寬厚的大手扶住,身體裏那種奇異的衝動和無力感終於消失。

    小乞丐傍晚回去的時候依舊沒看到自己的小狗,他今天一天都在他們平時待着的地方,但小狗一直沒有出現,他本以爲狗狗提前回家了,可是現在家裏也沒有。

    他腦子裏出現一個可怕的想法,小狗會不會被人抓走了,或者是被上次那個少爺報復了,當然,也可能是像之前那樣出去打獵,明天就會回來。

    可大晚上,他不放心,還是沒睡着,出去找了一圈。

    經常去的幾個地方都看過了,到處都沒有。

    天邊最後一絲光亮消失的時候,小乞丐還是回了小屋,他覺得小狗那麼厲害,一定不會有事,或許明天就回來了,如果沒有,他明天就去那個少爺家找一找。

    儘管已經想好了一切,但睡覺的時候,小乞丐還是做了個噩夢,這是他第一次做噩夢,夢到小狗被人打了,奄奄一息,還在等他救命。

    被噩夢嚇醒的小乞丐沒等到天亮就跑了出去,到處喊了一圈,小狗依舊沒有出現。

    他的懷疑加大,認定就是被那個富家小少爺給報復了,一大早,他就上了人家的門,試圖把自己的狗狗喊出來。

    自從上次衆多家丁被咬之後,這位少爺就一直想要報復一下那條狗和他的主人,但之前被他大人有大量的爹拒絕過一次,因爲覺得這事實在沒必要,讓他別出去丟人,結果,今天這要飯的就上門了,還是來找狗的。

    小少爺趾高氣昂,“要飯的,你狗丟了?真是報應啊!”

    小乞丐上來就被嘲諷,更加確定就是這人偷了他的小狗,“把我的狗狗還給我!”

    “你這話說的。”小少爺笑道:“我可沒看見你的狗,被誣賴好人啊。”

    “他昨天就不見了,我只和你們結過仇。”小乞丐不依不饒,這事情顯而易見,他感覺狗狗一定在這裏。

    “你進來找,你要是找不到,等會兒就給少爺我嗑幾個頭,連着上次的事一起道歉,行不行?”小少爺把門敞開,一副光明正大的樣子。

    小乞丐被他這幅自信的樣子弄得有點懵,雖然知道現在進去找到小狗的可能性很小,他還是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他家院子很大,四處找了一圈,小乞丐真的沒找到自己的小狗,上次被小狗咬到的那幾個下人都好奇地跟在他後面,就想看他出醜。

    “怎麼樣,我這沒有吧?”見他依舊不死心,跟在後面的那位少爺率先開口,“沒找到,是不是要依照約定給我磕頭!”

    小乞丐就站在院子裏,又喊了幾聲,試圖能讓小狗自己出來找他,但無論怎麼喊,都沒有任何迴應。

    幾個下人就站在一旁,似乎是看着好玩,也沒去阻止他。

    小少爺坐在一把椅子上,“快來,給我磕頭啊,剛剛你答應好的!”

    小乞丐又試圖叫了兩聲,才轉過去看那坐在椅子上的人,眼睛裏含着淚,卻是不甘心地瞪着他。

    “哎呀,哭了啊!”那人笑得更開心了,手一揮,“你們幾個幫我摁着他,磕頭認錯!”

    幾個下人圍過來摁住了他,有一腳踢在腿彎處,小乞丐腿軟了一下,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小少爺顯然不想這麼簡單地就放過他,但在家裏施展不開拳腳,幾個人把人拖到附近的小衚衕裏,把人狠狠教訓了一頓。

    小乞丐只能盡力護住自己的頭,身體緊緊蜷縮在一起,很疼,但是他現在更擔心的是,小狗,是不是已經死了,會不會也是這樣,被人打了,很疼,但沒有人救他。

    他不知道那些人是什麼時候停下來的,他躺在那裏,全身都疼,有點不太能動了。

    他掙扎着讓自己靠牆坐起來,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念頭,他要找他的小狗。那是他唯一的家人。

    所以有人朝他伸出手的時候,小乞丐毫不猶豫地抓住了那人的手,請求道:“救救我的……小狗。”

    而後,世界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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