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兩個人依舊在山洞中度過,小貓咪被歸厭用武力壓制,現在正不情不願地在給兩個人當守門神獸。

    方雲岐的身體經過了極大的消耗,現在需要好好休息,現在有人守着,他也安心睡覺了。

    可惜山洞條件不太好,只能靠着牆睡一會兒。

    方雲岐不可控制地想到了那些和歸厭一起窩在小草屋裏的日子,那些他再也回不去的日子。

    他腦子裏混混沌沌,又想起下山時師父說過的話,說他可能會找到小時候的記憶,現在看來果然不假。

    下山聽到師父說這話的時候,方雲岐只有興奮與新奇,但現在他說不上來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但總得來說還是高興的,只是這高興不太純粹,摻雜了太多奇怪的情緒,讓他一時間不知如何面對,也就不那麼高興了。

    想到這,他感覺自己靠着洞壁的頭硌得有些難受,於是給自己換了個姿勢,抱着膝蓋讓腦袋放在胳膊上,側靠着牆面。

    這個動作在這方安靜的小天地顯得非常明顯,歸厭留意到他不那麼舒服的姿勢,默了默,將人輕輕扶住,將方雲岐已經成了碎布樣的衣服鋪在他身下,讓人側躺在地上,之後化爲原形,盤踞在方雲岐頭頂,給他當了個枕頭。

    方雲岐沒睡着,但意識已經模糊了,只依着自己的習慣去蹭頭頂那處軟軟的枕頭,調整好姿勢,蜷縮着睡熟了。

    守門的小貓咪把這一幕看在眼裏,心裏對此嗤之以鼻,但被歸厭瞪了一眼,到底是沒敢表現出來,只能老老實實守着洞口。

    外面雨下得有些大了,洞口飛濺進來水花,將原本就狹□□仄的山洞浸溼了一小半,能容身的乾燥面積更小。兩個人窩在最裏面,互相依偎着,像是要在消失在這個世界裏。

    方雲岐醒過來的時候,脖子下墊着的是那隻小貓咪。

    小貓咪眼睛半眯着,只漏出一線眼白,看起來十分不情願當這個枕頭,歸厭則不知道去了哪兒。洞口斜進一點光,外面已經晴好了。

    方雲岐一坐起來,小貓咪就順勢伸了個懶腰站起來往外走,方雲岐跟他一起站了起來,外面也沒人,不知道歸厭到底去了哪。

    方雲岐雖然聽不懂小貓咪說話,但知道小貓咪能聽懂他的意思,所以仍是問了一句:“歸厭去哪裏了?”

    小貓咪坐在洞口,伸爪子指了指下面。

    “下去了?”方雲岐明白了他的意思,自語:“爲什麼不叫醒我?”

    他在洞裏又待了一會兒,歸厭很快就從崖底返回,手裏還拿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接着。”歸厭見他醒了,把手裏的東西順手扔給他,“我從下面摘來的。”

    “我早就辟穀了。”方雲岐看了看手裏的果子,還掛着水珠,一看就是剛剛摘下來洗乾淨的。

    歸厭自己也咬了一個,笑道:“我當初也不用喫東西,你不是也強行給我吃了,偶爾喫一點沒壞處,你現在需要養傷,適當補充一點體力。”

    雲岐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強行分了半個包子給歸厭的事,有些想笑,“我那是……反正我當時可不知道什麼妖魔,只知道你快要死了。”

    “你救了我。”歸厭總結道,接着他話鋒一轉,問:“昨晚你做噩夢了?”

    “不太記得了。”方雲岐沒有回憶到昨晚的夢的細節,但這些年他幾乎習慣了,並沒有覺得哪裏不適,只含糊道:“隨師父上山之後,我就經常做噩夢。”

    歸厭把手裏剩餘的幾個果子也遞給他,問:“夢到什麼?”

    “夢到你。”方雲岐挑了一個軟一點,咬了一口,汁水溢在脣齒之間,有些許酸澀,是很久都沒有嚐到的味道,他在歸厭的注視下繼續說:“夢到我在四處找你,但每次,我找到你之後就會發現你已經死了。”

    歸厭沒說話,半響才道:“對不起。”

    “不用和我道歉,你本來也不會一直留在我身邊。”方雲岐回憶了一下,評價道:“是我當時太幼稚了。”

    “喫完了。”方雲岐甩了甩手上的果子汁水,道:“我們一起去崖底吧。”

    “好。”歸厭伸手過去,“我帶你下去。”

    方雲岐沒有劍,加上真氣沒有完全回覆,只能倚仗歸厭,所以也不再扭捏,把心裏那點彆扭拋了,直接抓住歸厭的手,“走吧。”

    飛行之術,常見於修士將真氣注入仙器之中,御外物飛行,因人的身體沉重,只能修輕靈,化神之後才能真正做到天人合一,御氣飛行。而妖魔兩族天生超脫凡人,根骨通透,所以不用借用外物飛行。

    歸厭提氣落崖,一隻手攬住方雲岐,另一隻手托住小貓咪,片刻之後,已經穩穩落到了崖底。

    這地方確實比上面好多了,崖洞更大,最主要的是,有一條河,是活水。

    方雲岐上前撩了一把河水,給自己簡單洗了個臉,然後才問歸厭,“現在可以給我講講你師父了嗎?”

    從昨天他們聊往事開始,歸厭就一直沒有細說這件事,而恢復之後也沒有提上去的事,反而帶他來了崖底,只能說明他不想回去,他猜想極大的原因就是他避而不談的師父。

    “我和你說過,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忘了之前的事,第一眼見到的就是師父,他說是因爲我在山下受了傷,他是來接我的。”歸厭陷入回憶。

    方雲岐思索道:“他撒謊了,爲什麼?”

    “對,我知道他爲什麼撒謊,因爲他知道了我的身份。”歸厭繼續說,“這些年,我一直沒和其他長老的弟子有過來往,他也沒收第二個徒弟,你知道爲什麼嗎?”

    “因爲你的身份?”方雲岐仔細想了想前後因果,又問:“他爲什麼救你?也是因爲你的身份嗎?”

    “是。”歸厭承認,“我先前和你說過,書上記載,魘魔能吸食人的夢魘慾念,也能幫助修士祛除心魔,但魘魔並不多見,也沒有魘魔會主動幫修士煉化心魔。”

    方雲岐站了起來,明白了什麼,接上他的話,道:“但是,你能。”

    “我當然能。”歸厭笑了起來,“雖然我一直不知道我爲什麼可以這麼做,但我是他的徒弟,所以我不會懷疑他,我會幫他,沒了心魔,他也就沒了修煉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所以你想做什麼?”方雲岐還是想知道他的計劃。

    “我……不甘心。”歸厭語氣有些抖,“他真的只是在利用我?”

    方雲岐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這個問題,但看出他是很在乎這個師父的,只問:“那你是回去嗎?想繼續留在師門嗎?”

    “不。”歸厭斬釘截鐵,“我要回去,但我不會繼續留下,我只想弄清楚一件事。”

    “什麼事?”

    “我想知道,我化形那日,他是不是故意救下我。”

    -

    “你懷疑我們故意沒救他們?”沈修瞪着藏鋒山那兩個藍衣弟子,只覺得無限委屈。

    陸師兄告知兩個人落下懸崖之後的消息之後,他就和師兄去過了一趟崖底,四處都找過了,但都沒有找到。

    他原本還懷疑過是師兄陸行嵐故意見死不救,但多年對師兄的信任,加上下到崖底之後師兄也在賣力找人,他就將這個念頭打消了。

    他們回到村莊將這個消息傳了回去,藏鋒山傳了消息回山,兩個留守的弟子和他們九雲山的弟子幾乎全部出動找人。

    經過兩天的搜尋,四處都找不到人後,藏鋒山這兩個弟子居然懷疑他們當初是見死不救,誣陷他們。

    沈修一向脾氣好,但沒做過的事卻容不得別人亂說,他當場就發了火。

    四個人站在陸行嵐所說的掉下去的地方,但全都沒了找人的心思,開始吵架。

    藏鋒山兩個人一唱一和,胖的那個說:“我師兄金丹巔峯修爲,怎麼可能被一直區區妖獸重傷打落懸崖,我看是你們陷害纔對!”

    瘦的那個道:“當初我就覺得你們不懷好意,該不會被我家師兄發現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祕密所以殺人滅口了吧!”

    沈修惱羞成怒,“你們剛纔說了,你們師兄金丹巔峯,我們怎麼殺人滅口?”

    這次兩個人異口同聲,“承認了,承認就是你們乾的,跟我們回山交代。”

    “憑什麼跟你們回去。”沈修看向陸行嵐,“師兄你說話啊!”

    陸行嵐不知道在想什麼,全程沒有參與他們的爭吵,被自己的師弟叫了一聲纔回過神來,問:“你們在說什麼,我們不找人了嗎?”

    “不用找了!”一道聲音打斷他們的爭論,歸厭帶着方雲岐從崖底飛身而上,正巧趕上他們吵架。

    方雲岐懷裏抱着一直小獸,兩個人都有些狼狽,歸厭身上甚至只有一件裏衣。

    藏鋒山兩人看見歸厭,立刻哭天搶地:“師兄!!!”

    歸厭面無表情把兩個人踹開,拉住被他們推到後面的方雲岐,徑直往下山的方向去,一句話也沒留。

    身後四人全都愣在原地,他們找了一天的人就這麼毫髮無傷地回來了,而且兩個人的關係似乎變好了,還不是一般的好。

    “那個姓方的,是不是穿着咱們師兄的衣服?”藏鋒山兩位師弟異口同聲,互看一眼,又道:“咱們師兄和誰這麼親近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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