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嵐的死訊傳回九雲山的時候,沈修正忙着練功。乍一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沈修還有些不太相信,這個消息太過不真實,讓他的大腦被衝擊得有些不清醒。

    傳訊來的師弟滿腔不平,用言語討伐了半天殺人兇手,見沈修好像沒什麼反應,也停下不再說話,叫了兩聲沈修試圖讓他回過神來。

    九雲山山峯常年積雪,這會兒不知道怎麼,又飄了雪花。

    沈修放下劍,直愣愣看向天空。

    旁邊的師弟忍不住問他:“要不要再去‘見見’陸師兄?”

    沈修只擺擺手,讓人先離開了,他一動不動,就保持着仰頭看天的姿勢,有幾粒雪片落到他眼裏,他眼眶涼涼的,雪水伴着淚水一起落了下來。

    陸行嵐是一個對沈修來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剛剛上山的時候,沈修性格內向,不知道怎麼和別人交往說話,第一個和他說話的就是陸行嵐。

    那個時候的陸行嵐是九雲山的內門弟子,被指派來指導外門弟子練功。他是個很會顧人周全的人,行事滴水不漏,自然察覺到了沈修的內斂。

    很長一段時間,陸行嵐都主動和沈修說話,談話的時候,也總是讓他表達自己。

    後來入了內門,沈修同陸行嵐拜了同一個長老門下,他倆關係就更加親近。

    沈修修煉進境快,可在生活方面和與人交往方面幾乎一竅不通,陸行嵐教他裝傻,說不知道怎麼說就笑,這樣別人就不會怪罪。

    但沈修不喜歡同人笑,他跟喜歡跟着陸行嵐,陸行嵐好像會讀心術一樣,每次都能準確翻譯出他的心事,後來他有了其他的朋友,有了後入門的師弟,但還是喜歡跟着陸師兄。

    陸師兄像是他生命裏的一棵樹,站在那裏,就讓他安心。

    沈修在原地站了許久,還是去見了陸行嵐最後一面。

    他的屍體是由一同前去藏鋒山的師弟揹回來的,幾個師兄弟看着都很沮喪,臉上帶着憤怒的神色。

    見沈修趕來,師兄弟們都站起來圍住他。

    沈修是陸行嵐培養起來的,他之前處理的事情大多都交給了沈修,加上他早年天才的名號,所以師兄弟們大都很尊重他。而且,平日裏和陸行嵐關係最好的也是沈修。

    沈修沒敢看屍體的臉,只看了一眼漏出來的一雙手,骨節青白,是一種冷到極致的顏色。

    “沈師弟,怪我們沒有好好勸告陸師兄,他與魔族那天魔相鬥,被天魔所殺。”

    沈修自然知道山下的消息,那個天魔他也見過,就是當時同他們一起查探藏鋒山下村子裏疫病的人。

    他看向說話的師兄,問道:“可以和我說一說,當時是怎麼回事嗎?”

    那名弟子一愣,也沒有反駁,把當日的情形一點不漏地複述給了沈修。

    “大概就是這樣,我們當時太過着急,沒注意到那兩個人,被他們給跑了,掌門還在閉關,長老們已經來看過陸師兄,說這次一定要抓住那兩個人給師兄報仇。”

    沈修沒說什麼,上前握了握陸行嵐的手,然後站了起來,往正殿的方向走過去。

    大家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也沒敢上前攔,主動讓開路讓他過去了。

    沈修去見了現在九雲山的主事長老。

    主事長老以爲他是傷心過渡,也是和其他弟子一樣,想讓九雲山爲陸行嵐討回公道的,剛想要安慰,就聽見沈修說了一句話。

    “弟子懇請,九雲山不要爲陸師兄報仇。”

    主事長老以爲自己聽錯了,重複了一遍:“你說什麼,不要報仇?”

    沈修點了點頭:“陸師兄約戰之前親口承諾,他死了,九雲山不會尋仇……”

    “放肆!”主事長老大怒,“你是他最疼愛的師弟,平日裏與他關係最好,怎麼這個關頭反而說出這種話來,魔族罪孽深重,人人得而誅之。九雲山一定會爲陸行嵐討回一個公道。”

    說罷,不管沈修再說什麼,離開了。

    沈修跪在大殿正中,有些不知所措,師兄說過的話,從來都是說話算話的,可是這一次,好像要讓他背信棄義了。

    藏鋒山,剛剛聽說了消息的風白掌門一笑,看向傳信回來的弟子,問:“歸厭是什麼反應?”

    “似乎沒什麼反應,只是有些不可置信。”那弟子回憶了一下道。

    “哦,也是,他不會對這些有什麼反應。”風白真人一笑,“給他找點事情做,就不會來打擾我了。”

    那弟子不解道:“我以爲掌門您要殺了他,沒想到是要激化九雲山與他的關係?”

    風白真人道:“不用殺他,讓他活着看看熱鬧就好,畢竟是我養了幾十年的小狗。”

    那弟子不再說話了,只微微點頭,然後退了下去。

    天邊正漏出一點點微光,混亂而淒涼的一夜終於過去。

    方雲岐沒睡,就這麼看着天亮起來,一旁,歸厭將手裏的水遞過去:“喝口水。”

    方雲岐默默地把水杯接過來,只握在手裏,沒動。

    歸厭也不知道說些什麼,也靜靜坐在一邊。

    過了一會兒,天大亮了,久違的冬日陽光透過窗子,在地上打出一個發光的窗子形狀。

    “歸厭,我們回去吧。”方雲岐輕輕道。

    歸厭沒說什麼,只應了一聲:“好。”

    昨晚,歸厭匆忙把人帶離之後,暫時落腳在一個偏僻小店裏,不過方雲岐情緒一直不太好,他就這麼陪他坐了一晚上。

    陸行嵐死了,他雖然驚訝,但終究這個人和自己沒什麼關係,他只是擔心方雲岐想得太多。

    聽到方雲岐說要走,歸厭幾乎是立刻行動了起來,短暫收拾了東西之後,兩個人乾脆地離開。

    方雲岐御劍,歸厭小心地站在他身後,手輕輕搭在他肩膀上,沒敢往前一步。

    歸厭覺得方雲岐是知道了什麼的,但現在這個關頭,似乎影響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兩個人關係一下子被打亂了,變得有些不受控制。

    方雲岐轉頭看了一眼歸厭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什麼都沒說,向着青萊山的方向徑直而去。

    歸厭提前遞了消息回來,所以方小小知道師兄要回來,早早就準備好了迎接,但見了人才覺得有點不對勁,他師兄看着有點怪怪的。

    當着面不太好說,等把方雲岐送去休息,小貓咪也識趣離場之後,方小小才拽着歸厭打聽了一遍來龍去脈。

    聽到人死了時候,方小小也是一驚,問道:“厭哥哥是真的沒有殺他對嗎?”

    “當然,但不知道爲什麼……”歸厭吸了口氣,“藏鋒山的人有問題。”

    方小小點點頭:“肯定是他們有問題!”

    “不過,眼下重要的是,你師兄心情不好怎麼辦?”歸厭看向小姑娘。

    方小小眼睛滴溜溜一轉:“有個辦法,不過需要厭哥哥你親自去。”

    歸厭:“什麼辦法。”

    “來,我告訴你。”方小小一副運籌帷幄的模樣,詳細講了講自己的計劃。

    歸厭皺着眉頭聽完,問:“有用嗎?”

    “有。”方小小拍着胸脯保證,見歸厭還有些懷疑,她又補充道:“我和我師兄一起生活十五年了,你信我嗎?”

    歸厭緩緩點頭:“信……吧。”

    方小小鼓勵他:“那,去做吧。”

    歸厭起身離開了,萬一呢,雖然聽着不太可信,但十五年的經驗,確實比他可信。

    方雲岐在房間裏待着,他表情有些空白,腦海裏一直在回放昨天那一幕,歸厭沒有殺他,那就是藏鋒山的那人動手了。

    算起來,他和陸行嵐不算太熟悉,可這個人的死卻給了他很大的衝擊,直到現在他還沒緩過神。

    一個人,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死了呢?

    他整理了一番情緒,正當他想出去走一走的時候,突然發現窗戶被人開了一條小縫,然後扔了一個什麼東西進來,啪地一聲落在地上。

    方雲岐走過去把落在地上的東西撿起來,是一個紙團,打開之後發現上面寫了一行小字:別難過了,看門口!

    方雲岐一笑,想到了自己師妹的小手段,每次都是這樣把他引到一個地方去。

    他估計是小姑娘看他不開心,所以又故技重施想哄他開心。他收了紙條打開門,門外果然又第二個紙條。

    “找到我了嗎?去廚房看看!”

    順着走到廚房,廚房放了一碗雪梨湯,溫溫熱熱的,看起來像是涼了一會兒了,這會兒溫度剛剛好可以喝,旁邊放着一個紙條。

    “嚐嚐我做的雪梨湯,我嚐了還不錯,喝完來後山的柿子樹下找我吧!”

    方雲岐默默坐下來把雪梨湯喝了,修真人士雖然能用真氣禦寒,但他還是覺得冬天需要喝一點暖的,只是他覺得方小小這小丫頭廚藝好像變差了,這湯燉得有點過火了。

    喝完湯,方雲岐出發趕往後山的柿子樹,想看看還有什麼。

    柿子樹下沒人,方雲岐低頭仔細找了一圈纔在樹下找到了一張不顯眼的紙條,紙條上只有兩個字。

    “轉身。”

    方雲岐轉過身,正看到歸厭站在他身後,見他呆住了,歸厭偏頭笑了笑,問:“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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