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晌,馬車駛離官道,進入一片荒原。

    荒原盡頭是一座巨大山體,近處山腳下分佈着幾棟聯排石屋。

    車輛通過幾道關卡,最終停在一處露天場地。

    片刻,石屋裏走出一名身穿輕甲衣,腰繫金獸面束帶的將領。

    劉瑾在幾名僕從服侍下,慢吞吞出了馬車。

    二人拱手見禮。

    “內參。”

    “燕都統。”

    “狄蒙把人押下來。”

    狄蒙也就是黑痣男鑽進馬車:“二位,到地兒了,請隨我來。”

    態度比頭天真誠多了。

    許問楓笑吟吟道:“原來你叫狄蒙啊,你父母替你取了個不錯的名兒,很大氣,聽起來頗有幾分大將之風。”

    冷不丁受到讚美,狄蒙三分受寵若驚,七分心驚肉跳。

    說實話他現在有點憷許問楓,先前快到的岱山時,劉瑾命他爲二人綁上繩子,他上前去綁許問楓莫名的一陣心驚膽戰,生怕妖女一個不高興就擰斷他脖子。

    妖女當時對他說:“你和他不一樣,你是聰明人。”

    狄蒙腦殼皮發麻:......我謝謝你啊。

    他一字未言對方竟洞悉了他內心的想法,不是妖女是什麼。

    燕都統眯眼打量祁尋,這通身的氣度,和刻在骨子裏一般的端方姿態,說他不是王公貴族都沒人信:“他便是前朝遺珠,可確認?”

    劉瑾斜睨着他:“你在質疑我?”

    “內參說笑了。”燕都統笑眯眯道:“您老是公子身前的紅人,這回又立了大功,本將豈敢質疑您。”

    許問楓細察到燕都統眼底輕蔑厭惡的情緒,嗯,這位笑面虎燕都統是薛源的人,兩人可能還不怎麼對付。

    這時一名副將模樣的人走了過來,他不爽開口道:“茲事體大,都統盤查幾句合情合理,拿什麼喬,別以爲尊你一聲內參,你就有蹬鼻子上臉的資本。”

    如果說燕都統把對劉瑾的不喜掩藏在笑臉之下,這位副將就是把對他的不屑明晃晃擺在了臉上。

    劉瑾危險眯眼。

    燕都統呵斥道:“啓光,不得無禮。”

    旋即又笑着對劉瑾道:“讓內參見笑了,我這副將啊就一介武夫,粗鄙不懂禮,您莫與他一般見識。”

    老貨最討厭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他雖權焰盛極一時,但到底是從至微極賤的底層爬上去的,剛入宮那會受盡冷眼,得勢之後最見不得有人輕賤蔑視他。

    許問楓都怕這傢伙突然發瘋,在關鍵時候壞她菜。

    不過還好,劉瑾只是冷哼了聲。

    見此,許問楓重新評估了一下那位燕都統,能讓老瘋批隱忍剋制的人,毫無疑問是薛源的心腹之一。

    “來人,鬆綁。”燕都統喚來副將:“你親自護送貴客入室休息。”

    特意囑咐道:“禮待。”

    那名副將頷首領命。

    至於一旁的許問楓,燕都統眼神也沒給一個,不重要的人隨便吧。

    劉瑾出聲道:“且慢。”

    燕都統皺了皺眉。

    劉瑾將許問楓推向前:“此乃他夫人,便叫他們呆着一處吧。”

    燕都統這才掃量了一眼許問楓,此女姿色出衆,與那前朝皇子倒是天造地設的一雙。

    對待前朝皇子明面上少不得要禮遇有加,燕都統首肯。

    劉瑾衝狄蒙使了個眼神,狄蒙心領神會去請多吉幾人下馬車,劉瑾指着妮妮和小如意又道:“這倆稚子乃他二人子嗣。”

    許問楓嘴角一抽,夭壽哦~我才17歲,就生兩個娃了?這是什麼人間慘劇啊!

    親妹妹親侄女變閨女,這又是什麼倫理大亂燉?!

    古代十二三歲嫁人生子是常態,燕都統並未懷疑,倒是可惜起是倆女娃,若是小公子就可殺大留小,畢竟幼子要比大人好掌控得多。

    祁尋見許問楓一臉來個雷劈了我吧的樣,脣邊的笑容不禁擴大。

    多吉里正現在的身份是前朝貴族的忠僕,他倆倒是接受良好,一人抱一個孩子低眉順眼站去許問楓身邊。

    於是,幾人被送進了同一間屋子。

    薛公子費盡心思尋來的前朝血脈,將來可堪大用,副將沒爲難他們,一路平平順順把人引進屋。

    很快就差人送來飯食,然後才從外面落了鎖。

    黃昏日暮,門一關裏面黑漆麻烏的,許問楓四下摸索,拿到火摺子點燃油燈。

    “神......”多吉湊過來。

    許問楓豎指噓聲指指門外,示意外頭有人在監聽,多吉意會點點頭。

    多吉里正嚥下滿肚子話,沉默喫飯,小如意幾次張嘴要喊二姐都被多吉及時捂住了嘴,在她耳邊嘀嘀咕咕幾句。

    如意瞪大了眼,看看許問楓,看看祁尋,眼珠子滴溜溜打轉,估摸着是在消化二姐變怎麼就孃親了?

    哦,順便還多了個便宜爹。

    喫過飯,熄燈就上牀睡覺了,說是牀其實就是一塊木板。

    哄睡倆孩子,許問楓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與祁尋兩手相握交流:“下面有603人。”

    “我爹他們在礦山上,上面除去我們的人外,有740人。”

    “不知道礦工有多少人。”

    祁尋寫道:“根據我的人查到的消息,岱山是薛家的私礦,礦工不會超過三百人。”

    礦業有關律法,嚴格限制不允許私人開採礦產,尤其這兒還是座赤鐵礦,開採鐵礦你想幹嘛,造反啊。

    礦工人數必然要控制,等開採完,山上的礦工會被全部封死在礦洞裏窒息而亡,以免他們走漏消息。

    許問楓明白了,那就是說燕都統派了將近500名士兵看守在山上,還真是大手筆。

    誰叫哈克族個個身強體壯,而且圍住他們的時候,青壯年居然人均一把精鍛大刀,這讓燕都統不得不謹慎對待。

    夜間且有一場惡戰要打,交流了一些關鍵信息,便閉目入睡。

    天地間,暮色瀰漫。

    一間石屋內,燕都統燃着一豆油燈捧一卷書在看。

    “都統。”副將怒衝衝進門,抱怨道:“老不死的,嫌這嫌那兒,要不是公子留他有用,老子提刀砍死他。”

    燕都統擡頭睇他一眼:“與一個將死之人置什麼氣,瞧你那點出息。”

    副將憤憤不平道:“您是沒瞧見,那老東西有多氣人。”

    “行啦,說正事。”燕都統微微皺眉,說道:“時辰不早了,你即刻上山一趟把我們的人召回來,明日隊伍要早些開拔,儘快將人安然無恙送到公子手裏,功纔算立穩了。”

    副將點頭道:“那羣泥腿子要怎麼處置?”

    “聽吳管事說天氣酷熱,礦洞裏悶死了不少礦工。擇五十名壯年送去挖礦填充損失,挑些個年輕貌美的女子犒勞將士,其餘人等坑殺。”燕都統輕描淡寫道。

    外界若知曉前朝皇子被公子擒住,公子恐成爲衆矢之的,麻煩不斷。

    他須得小心隱祕行事。

    山上關押的人質,如今於他而言是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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