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剛纔幾個聯防隊員閒着聊天,其中一人突然說起,最近和女朋友在縣城電影院看了一部外國電影,可好看了。

    電影名字叫《水晶鞋和玫瑰花》,其實就是灰姑娘的故事。電影裏王子到處拿着水晶鞋找新娘,挨個給大姑娘試鞋子,總算找到個合腳的。

    聊到這裏,聯防隊員的視線就落在梁勝利身上。

    “是不是他,套上褲子試試不就知道了?”

    聯防隊員說幹就幹,當即就把梁勝利攔腰一抱,脫完褲子又要套褲子。

    梁勝利本來就在心虛,又聽他們說套上褲子就知道是不是賊,那當然要拼死反抗,大哭大叫不讓套褲子。

    聯防隊員都是看過不少偵探和敵特電影的:“爲什麼不肯穿褲子?那當然是心中有鬼!”

    一來二去,再嚇唬兩句,梁勝利就被套了個明明白白。

    聽完副院長的講述,梁溪只能默默嘆氣:知道梁勝利是個慫包,想不到居然能這麼慫。如此一來,他好端端的計劃可就被打亂了。

    梁老太抱着梁勝利,大罵聯防隊員欺負孩子:“你們這是逮不到賊就要屈打成招啊!”

    眼下她也顧不上沒有小紅本梁溪肯不肯頂包了,伸手一指:“要抓抓他!他剛纔在廁所裏都跟我承認了,都是他乾的!這孩子天生就是賊骨頭,兩三歲就會偷喫食。這些年在村裏偷雞摸狗,村裏人都知道……”

    “媽!”

    病房門口傳來一聲驚呼,還有包裹重重落地的悶響。

    梁溪的媽媽劉愛紅站在門口,一臉的不敢置信。

    “你,你怎麼能這樣說小溪?”劉愛紅又驚又怒,嘴皮直打哆嗦,“小溪從小就隨他爸爸,是個誠實的好孩子,全村人都知道。”

    “我呸!”梁老太看見是她,滿腔怒氣正找不到地方撒,衝着她就開罵,“有你這種賊骨頭的媽,就能生出他這種小賊骨頭!上個月他才偷了我的錢,你承認不承認?!”

    “那五塊錢是小溪要交的書本費。衛國的撫卹金都是媽你收着的,當初說好小溪讀書的錢從那裏出……”

    “總之從我櫃子裏拿就是偷!你這個黑心肝婆娘,剋死我兒子,帶壞我孫子……”

    梁老太罵劉愛紅罵習慣了,一時口若懸河。劉愛紅雖然有初中文化,還愛好文學,卻毫無招架之力,只能反覆聲明:“小溪是個好孩子,小溪絕不可能做賊。”

    梁溪聽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原本的計劃是:先用後果的嚴重性嚇唬嚇唬梁老太。梁老太要護着梁勝利,就一定想讓他頂包。他趁機逼梁老太交出小紅本。等小紅本到手以後,再翻供拋出梁勝利。

    到時候只要把袖子一挽,梁老太在他胳膊上掐出的青紫斑斑,就是他被逼迫頂包的鐵證!

    他不僅要拿回小紅本,還要送梁老太偏愛的寶貝孫子去少管所。

    上輩子梁勝利做壞事,讓他頂包背罵名。這輩子,他就要讓梁老太因爲逼他頂包吃盡苦頭。寶貝孫子變成少年犯,還要賠醫院十幾萬,這兩樣中任意一樣都能讓老太太心肌梗塞。

    怪誰呢?

    當然怪梁勝利自己死蠢。隨隨便便幾樣喫食,就能讓他起執念。

    上輩子爲了考試及格就去偷試卷,這輩子想要喫肉就去偷小紅本,還真是毫無長進。

    眼看梁勝利和梁老太一步步按計劃走進自己的陷阱,梁溪很滿意。

    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

    先是梁勝利能慫到不打自招,現在劉愛紅又突然來了。

    劉愛紅在二峨村小學教語文數學,還教思想品德。此時吵不過樑老太,就眼淚汪汪地摟着梁溪,鼓勵他:“小溪不要怕,不是我們做的事,絕對不可以承認!誠信是人品問題,媽媽相信你!”

    幾分鐘前,梁溪還在考慮:可以先不拿小紅本,繼續按被迫頂包的劇本走,搶着認罪把事情鬧大以後,再曝光真相打臉梁老太。

    現在,爲了不讓親媽傷心失望,他只能放棄這個計劃。

    “我沒有做壞事。”梁溪哽咽着回抱住媽媽,同時思考着怎樣露出胳膊上的淤痕會比較自然,又能最大程度激起觀衆的憤慨。

    畢竟梁老太名義上是他的奶奶,這個時代鄉下人打罵孩子就是家常便飯。從前梁老太也經常掐得他一身斑斕,劉愛紅心疼歸心疼,還要勸他乖一點,不要惹奶奶生氣。

    那邊梁老太咬死是梁溪乾的,同時護着梁勝利不許聯防隊員帶走:“無憑無據,憑什麼污衊我孫子?褲子怎麼了?那個討債鬼照樣能穿!”

    沒辦法,八十年代的醫院可沒有攝像頭監控,只有把事情鬧大,讓醫院報案纔行。

    梁溪正在琢磨,病房內突然一陣響動。

    門縫裏鑽進來一個小人兒,正擺動着小手,奮力從聯防隊員們粗壯的大腿間穿過。滑稽的模樣惹得聯防隊員們哈哈大笑,爭相逗弄。

    “不好意思,我這就帶她出去。”一個護士急急推門而入,“小啞巴,快跟我回去。這裏是病房,不能亂跑的。”

    是剛纔遇見的小丫頭。

    梁溪剛認出來,下一秒,手腕就被軟綿綿地搭住。

    小丫頭拉着他的手搖了搖,仰臉一笑。

    “小哥哥生病了,不能和你玩。”護士把小丫頭抱起來,“我們去找陳大夫,喫糖糖好不啦?”

    小丫頭扭了扭,目光對上病牀上的祖孫倆,藕節似的小手忽的一擡。

    “壞蛋!”

    字正腔圓,口齒清歷。

    緊接着,小手挪了挪,又是一聲:

    “大壞蛋!”

    衆人還沒反應過來,抱着她的護士先震驚了:“喲,小啞巴你會說話啊?”

    小丫頭張了張嘴,似是想要再說兩句,咿咿呀呀一陣又說不出來。最後拍了拍自己的膝蓋:“痛痛!”

    再擡手指一指梁老太:“大壞蛋!”

    護士也認出來了,摸了摸小丫頭褲子上的灰印,氣憤地對副院長說:“就是這位老太太,剛纔無緣無故在走廊裏踢小啞巴,我親眼看見的。”

    副院長若有所思,走過來摸摸小丫頭的腦袋:“大壞蛋踢了你,那麼壞蛋又做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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