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

    上輩子梁溪沒少捱打受傷,尤其是變成孤兒以後。活了二十多歲,身上傷痕能以百計。有的是受人欺負留下的,有的則來自打手的訓練。

    到最後,被刀子割開氣管也只是感覺冰涼。

    饒是對傷口熟視無睹的他,看見沈素的身體也不由自主聲音顫抖。

    “誰打的?說!”

    幼童的身體上遍佈淤傷,烏青和深紫顏色交錯,在雪白的皮膚上格外觸目驚心。他只是用手指碰了碰,小小的身子就猛的瑟縮成一團。

    “授受不親啦……”沈素淚眼汪汪,揪着被掀了一半的小背心不許梁溪再看。粉嘟嘟的小肚皮露在外面,肚臍上方有一大塊淤青,明顯是拳頭擊打造成的。

    梁溪正盯着這塊傷痕,眉頭擰成了麻花。

    “不要緊的。”她安慰道,“也沒有人打我。這個……算是我自己弄的。”

    “撒謊!”梁溪又戳了戳她肩上和胳膊上的傷痕,“這當然是被人打的,我能看出來!”

    而且就在今天之內。

    只是這小丫頭一直跟着他,挨沒捱過打他還能不知道?就連他同梁牛蛋打架那會兒,小丫頭也只是縮在牆角瑟瑟發抖……

    瑟瑟發抖?

    回憶起沈素當時的模樣,再看看面前的傷口,梁溪忽而啞然。一個離奇但並非不可能的猜想冒了出來。

    不顧小丫頭尖聲抗議,他把人按着前胸後背都檢查了一遍。果然……

    “是梁牛蛋,對不對?”

    他摸了摸小丫頭肚臍上那一塊烏青:“他打過這裏,三次。”

    原本梁牛蛋是照着他的胃和脾臟打,被他巧妙地避開了。打在這個位置,只會受一點兒皮肉之苦,卻不會有大礙。

    現在看小丫頭皺眉皺眼的模樣,這皮肉之苦,只怕不是他預想的那麼輕鬆。

    手朝上移了移:“這裏,他也打過。還有這裏……”

    沈素身體上每一道傷痕,都與梁牛蛋打在他身上的位置完全吻合。反倒是他自己身上,除了一開始挨的那幾下留下了痕跡,其他部位都沒有受傷。

    就連打架時,都沒有感覺。

    當時,他還以爲是梁牛蛋中看不中用,又想過是不是現在的身體被沈素調養過,所以比上輩子扛揍。

    他不敢置信,但又不得不承認:“是你?是你替我扛下來的?”

    沈素抱着兩條小胖胳膊遮擋身體,一臉委屈,不言自明。

    看見她這可憐兮兮的模樣,梁溪就莫名火大:“搞什麼鬼?誰要你替我扛了?關你屁事啊,喫飽了沒事幹!活該!”

    他煩躁地把衣服重新給她套上。動作大了些,抓住小胖胳膊時就聽見她發出輕嘶。

    “沒點兒屁用!”他惡狠狠地罵道,手勁卻不由自主減輕了許多,“現在知道喊痛了?知道痛就老實點兒!少自作主張!”

    沈素擡着淚眼看他:“還好,沒有靈識散開時那麼痛。”

    又不解:“我替你捱打,你不會痛,爲什麼還這麼生氣?”

    按照話本和戲文,這孩子理應感恩戴德,淚眼汪汪地拉着她衣角說多謝仙子搭救,無以爲報……

    當然,她不會要求這孩子以身相許或者做牛做馬,只要求他以後都聽自己的教導,當個好孩子,尤其要愛護蘭花。

    “知道我幫了你,你應該說謝謝纔對。”她耐心教道。

    “謝你個屁!”

    梁溪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這麼生氣。

    按理說,因爲這小蘭花替他扛下了梁牛蛋的拳腳,他一點兒傷沒受是件好事。應該高興他的金手指總算有點用處了。

    說謝謝也是應該的。

    要感謝她,還要做出十分感動的模樣,纔好哄得這根金手指繼續保護他,聽他使喚。

    但是他就是生氣。

    好像身體裏有什麼開關被碰到了,陌生的情緒開始亂竄。明明沒有受傷,但是酸酸漲漲的感覺遍佈全身,心窩也悶悶地發疼。

    這是他上輩子從未有過的感覺。

    當然,上輩子也沒誰這麼傻,會替他扛揍。

    一次都沒有。

    只有汪文雅,在他被踢斷兩根肋骨,滿臉是血的時候,說過一句“別打了。”

    那時候他滿心感激,把少女奉爲慈悲的天使,暗中發誓願爲她做牛做馬效勞一生。然而,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天使!

    除了早死的親媽劉愛紅,沒有誰會真的愛惜他,沒有誰會對他好而不索取代價。

    沒什麼用的金手指突然護主,又是爲了什麼?

    梁溪的眸光一點點冷下來。

    “你不是蘭花仙麼,要幫我施點法術不就好了。爲什麼自己會受傷?”

    還傷得這麼嚴重,莫非是故意做給他看的?

    沈素舉着胳膊讓他套衣服,小臉突然紅了:“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的靈力還沒有恢復,施不了法。當時是心裏一急,靈識就突然飛去你身上了。”

    “那你還真是挺捨己爲人的。擡腿。”梁溪拿了條新褲子給她換上。

    這句嘲諷和他眼神中濃濃的嫌棄,被沈素領會到了。

    沈素當然不能同一個孩子計較,但是,她覺得有必要證明一下自己的能力。

    話本里的種田郎,就因爲不知道田螺精是個能幹的姑娘,居然把一顆八百年的老田螺就那麼燒掉吃了。

    蘭花露,蘭花根,可也都是能喫的。

    這樣想着,她就摸了摸自己肥肥白白的小手,打了個寒顫。

    “我只是需要時間恢復。再說了,就算沒有靈力,我”

    “坐着別動,別再給我添亂了。”

    梁溪去櫃子裏找藥酒,翻來翻去只找到一瓶見底的。

    “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這下好了,還得給你買藥去。等折騰完,我還上個屁的山啊。”

    “梁溪呀,你上山去做什麼?說出來,姐姐纔好幫你。”

    豆包大的小丫頭,穿着不合身的衣褲,坐在長凳上雙腳夠不着地,着急地晃呀晃。小臉上卻呈現出與年齡不符合的慈愛。口氣也老氣橫秋。

    梁溪看了只覺得好笑,於是他毫不掩飾地笑出了聲。

    “我要進山找蘭花,找到了挖出來帶去集市上賣。你幫我嗎?”

    果不其然,小臉皺了皺,烏黑的眼睛裏,流露出不贊同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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