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沈素的說法,事情很簡單。

    “我要蹲茅坑,茅坑太黑,我害怕。叔叔帶我出門,把我丟進坑裏之後就走了。然後?然後我就睡着了。”

    這麼小的孩子,又睜着這樣一雙天真明亮的眼睛。村民們當然聽了就信,對沈素心生憐惜的同時,對梁愛國就更加鄙夷。

    雖說孩子找到了,賣孩子的罪名就自動取消了。但他無緣無故把一個小丫頭丟進將近一米深的坑裏,這種行爲本身就讓許多善良的村民感到憤怒。

    “就算不是他哥哥的親骨肉,娃娃才這麼小,他也下得去手?”

    “擺明了就是欺負劉老師孤兒寡母。真不是個東西!”

    “大晚上的,天知道他抱個女娃娃出去是想幹什麼?”

    當時就有村婦聯的大嬸,抱着沈素偷偷問她有沒有被叔叔欺負。

    她問得隱晦,沈素其實並未聽懂,只是搖頭說沒有。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叔叔會突然把自己丟進坑裏。

    大嬸憐愛地摸了摸沈素的腦袋,轉頭就朝梁愛國啐了一口:“算你最後關頭良心發現,還沒走上犯罪道路!”

    大晚上折騰得全村人不能休息,到處找孩子這件事也引起了許多人家的不滿。梁愛國被發現時的古怪模樣,更是成爲村民口中的談資。

    有人說他是喝醉了。就有人反駁,當時他也在場,梁家老二身上根本沒有酒味。

    “要麼是他裝瘋迷竅,要麼就是真的……見鬼了。”

    一傳十十傳百,一晚上過去,村裏已經流傳着梁愛國鬼上身的故事,傳得還有鼻子有眼。

    說的是梁愛國見寡嫂收養了一個女娃娃,心中起了歹念,趁夜強行抱走了娃娃丟下土坑。不想驚動了一個女鬼。

    人有壞人,鬼卻有好鬼。那女鬼生前也做過人家的娘,眼見梁愛國行兇,便暗中施救。所以那個女娃娃才能毫髮無傷,還能那麼香甜地睡着直到被人找到。

    女鬼又對梁愛國進行了一番懲戒,最後把他扔到山腳下的小水溝裏。他後背那片白灰,有人仔細看了,似乎能看出一些縱橫的印記,就是女鬼鞭打他留下的傷痕。

    也難怪他昏迷不醒,只有灌童子尿纔有用。

    碰巧梁愛國昏倒的山腳下就有幾座荒墳。其中一座是幾十年前一個寡婦的。村裏人都說,是這個張寡婦的鬼魂顯靈。儘管老村長再三強調不許傳播封建迷信,還是堵不住村民的嘴巴。

    就連初中文化的劉愛紅,也暫時擱置了自己的唯物主義思想。切了兩塊臘肉又抱了一罈醪糟,牽着沈素和梁溪去張寡婦墳前祭拜。

    儘管記不清當天晚上發生了什麼,劉愛紅卻下意識感覺後悔,並深深厭惡着自己的懦弱。她在張寡婦墳前認認真真磕了三個響頭,又叫梁溪和沈素跪下:“這回素素能夠平安找到,多虧了張婆婆保佑。”

    梁溪心裏清楚,哪有什麼仁義女鬼,梁愛國所受的教訓一定是沈素乾的。這一跪便跪得不太情願。

    令他驚訝的是,沈素成天自恃“蘭花仙”的身份,現在卻對這座毫不相干的孤墳拜了三拜。臉上沒有一絲的不情願。

    劉愛紅急着去村小學上課。梁溪牽着沈素走在後面,故意放慢了腳步。

    “你爲什麼肯磕頭?”他壓低聲音問,“昨晚的事,應該是你在做法對不對?”

    沈素仰臉一笑:“拜一拜又沒什麼關係。你看這墳頭的草長這麼高,可見墳裏是個可憐鬼,沒有子孫後人上香祭拜。我來拜她就像做客,讓她也熱鬧熱鬧心裏高興。”

    梁溪一時無語。

    “你還沒告訴我,昨晚到底是怎麼回事?梁愛國是不是做了什麼壞事你纔會……”

    沈素搖搖頭:“我只是氣他把我丟下坑。恰好那時候靈力有所恢復,就拿他試了試手段。”

    她拉了拉梁溪的手,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說來於是運氣,他把我丟進坑裏居然歪打正着。那坑裏混了兩三種山土,有一種顏色偏紅的讓我感覺很舒服。我的靈力能恢復這麼一兩成,應該就是紅土的功勞。”

    梁溪卻不爲所動,盯着她繼續問:“真的只是這樣?那你告訴我,他爲什麼要把你丟下坑?”

    沈素轉了轉眼珠,又搖頭:“我不是他,我怎麼知道他是爲什麼。大概是因爲我怕黑,一直不肯進茅房,所以他就生氣了。”

    “你真的怕黑?”梁溪卻不是這麼好糊弄的,“我回家的時候,看見我媽睡在地上,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當然是因爲那時我的靈力所剩不多,給她編了場美夢,讓她遺忘糟糕的事情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哪還有餘力把她送回牀上……

    沈素心裏嘀咕着,腦袋卻搖了又搖,表示自己一無所知。

    “你是真的不知道?沒有騙我?”梁溪的瞳色又黑又深,盯得沈素的良心微微發顫。

    可是她總不能告訴梁溪,你不在家時你二叔對你媽圖謀不軌還差點得逞。

    各種話本和戲文都讓沈素明白,女子的名節相當重要。劉愛紅已經活得太苦了,何苦再把這樣的傷疤揭給她的兒子看。

    更何況,這種恥辱的事情如果告訴梁溪,難保這孩子不會因爲憤怒而衝動行事。他現在才八歲,對上樑愛國和那一家人只有喫虧的份。

    所以沈素才決定將這件事隱瞞下來,以後自己默默保護好他們母子倆就可以了。

    見她拼命搖頭,小眼神閃爍得卻分明心虛。梁溪心中頓生不快,甩開小胖手就自己朝前走去。

    兩人剛轉過路口,就遇見梁家三房的媳婦張翠花。

    “溪娃子帶妹妹上學啊?”張翠花笑眯眯地主動招呼道,還從籃子裏摸出兩根黃瓜遞給他們,“喫呀,剛從地裏摘的,正水靈着。”

    梁溪沒有接黃瓜,只不冷不熱地喊了聲“三嬸”,就要繼續朝前走。

    張翠花卻攔着他不放:“溪娃子,三嬸問你一件事。聽說你二叔家的勝利在縣城犯了事,要賠好大一筆錢,這可是真的?”

    梁溪一聽就知道,昨晚他在大栓家故意透露的事,已經在村裏傳開了。

    他一臉驚訝地看向張翠花:“三嬸你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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