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寵杏 >第2章 002神仙
    杏兒立時有些惶恐,她住進山下莊子的時候,洪家人就說了,讓她不要亂跑。說這萬壽山可不是她以前住過的那種山,萬壽山的山門,普通富貴人家都入不得。洪家,也就是永慶伯府,也是憑着祖輩的積蔭,才僥倖有這麼一個莊子在山下,如若不然,都進不來。

    可是她還未來得及逃走,那亭中的人就走了出來,一身素色道袍,被風吹起,飄逸如仙。杏兒立時被那俊美的容顏懾住,忍不住想:莫不是遇到了神仙?或者,是已經修煉成仙的道人。

    “可是想抓那隻山雉?它在這裏呢。”

    仙人衝她招招手,和言善笑,語氣溫柔,令這幾個月受盡了冷臉和厲語的杏兒有些鼻酸,不知不覺就走了過去。

    進了亭子,果見那隻五彩的山雉,昂首挺胸立在地上,看到杏兒也不驚惶,反而歪着頭仰視杏兒,嘰嘰咕咕叫了幾聲。

    原是追來抓山雉的,可是在這溫潤如玉的男子面前,杏兒有些羞澀,偷眼看了眼他,輕聲道:“它的羽毛好漂亮!”

    仙人矮身蹲下,伸手撫向山雉,山雉也不躲,任他摸了一摸。

    “你想摸摸嗎?”

    杏兒聞言,抿脣微喜,就在原地小心翼翼蹲下,慢慢湊了過來,輕輕伸手,去撫摸山雉的羽毛。那山雉卻突然抖了抖羽毛,把杏兒的手瞬間彈開。若是京中閨閣裏的小姐,怕是要被嚇一大跳,但是杏兒自小就與鳥獸熟悉,反而高興地咯咯笑起來,笑得山雉也咕咕叫了幾聲逃開。

    一回頭,看到仙人般的男子正對着自己笑,想起洪家的嬤嬤說,女孩子要笑不露齒,樂不做聲,頓時有些侷促,怕方纔的笑惹了他的不喜。

    “你笑得好開心,若是我煩惱的時候,能聽到你這般笑,定然什麼都煙消雲散了。”

    “真的嗎?”杏兒覺得臉上微微發熱,卻忍不住歡喜,又暗暗想,這男子定然是讀書人,會說什麼“煙消雲散”這樣的詞,真是好聽。

    男子走向一旁的石桌,那裏擺着一些筆墨紙硯。

    果然是讀書人呢。

    杏兒想他可能要開始讀書寫字了,正想告別,男子卻說:“這隻山雉是我養的,不過我特許你再抱抱它……就抱了它坐在那邊石墩上摸摸好了。”

    杏兒回頭望望山下,打心眼裏不想回去,就輕手輕腳走到山雉跟前,趁它不注意,一把抱起,乖乖坐到石墩上,輕輕撫摸起山雉光滑的羽毛。山雉有些不情不願,一會兒咕咕叫,一會兒抖羽毛,逗得杏兒咯咯笑個不停,早已忘記了什麼笑不露齒樂不出聲。

    一擡頭,看到男子已放下手中的筆,正對着自己和山雉笑。

    男子衝着杏兒招招手,杏兒就抱着山雉,乖巧走了過去。

    “你會畫畫?畫得好好看!”

    墨汁未乾的紙上,畫着一個笑得眯了眼的女孩子,抱着山雉,情態逼真。那山雉倒是與杏兒抱着的一模一樣。只是抱着山雉的女孩子,應當不是自己吧。

    正要仔細端詳,懷裏的山雉突然撲啦啦飛起,石桌上的幾張大紙,全被它扇落在地。杏兒下意識後仰,正要伸臂遮擋,男子已經俯身過來,長臂一伸,用道袍的闊袖護住了阿橙的臉,纔沒被山雉掀起的灰塵和細羽迷了眼睛。

    待山雉飛出亭子,男子的袖子移開,杏兒很是愧疚地說:“對不起,我不該抱了它過來!”

    說罷忙俯身半跪,小心撿起被吹落在地的幾張大紙。

    拿起來小心平展,鋪在石桌上,卻發現這幾張也是畫。

    “哇!好漂亮!是畫的仙女嗎?真好看!這是花仙子嗎?”

    第一張,乃是一個絕色的仙子,翩然立於花樹間,畫得雖不細緻,但是已然是畫出了不似人間可有的仙顏。連她身邊環繞的花枝,也似只變成了陪襯她的俗物。

    男子聽了這話,哈哈大笑,笑得杏兒不知所以,卻被感染得也忍俊不禁,樂出了聲。

    “你再看這張呢?”

    男子把另外一張從下面翻出來,杏兒細細端詳。這張似乎仍是上一幅裏的仙子,只是她爲何捂臉哭泣,狀甚悲傷,身側的花瓣,紛紛落下,仿若與她同悲。

    杏兒突然恍悟,仰臉對男子說:“我知道了!你畫的一定就是那株老杏樹上的花仙子。必然是我方纔起了折花枝的心,她傷心了,就哭了。”

    說着摸摸心口,很是嘆了一口氣,“幸虧我後來沒有折,不然她該多傷心。果然我爺爺說的對,積年的老樹,都已經生了精怪了,千萬不能傷害。”

    男子笑得更厲害,又翻出一張來。

    打眼看去,仍是那個仙子,側跪在一個樹幹上,一手輕牽一枝花枝,一手輕撫於上。

    阿杏回頭尋了下又已不見蹤影的山雉,笑着說:“仙子摸花枝,就像我摸山雉,只是仙子好美,我卻很醜。”

    “唉喲我要笑死了,你是哪裏來的小傻瓜,真的看不出這是你自己嗎?”

    男子笑得幾乎閉上眼睛。

    “這是我?”杏兒趕緊細細去看,一臉不可置信。

    “你都沒照過鏡子嗎?”

    “我,我……我家沒有鏡子。”

    搬進洪家後,倒是有了一個銅鏡,只是那銅鏡模糊不清,只能看一個混沌。

    男子上下打量杏兒,見她穿着一件淺紫色的衣服,想起來永慶伯府裏的丫鬟,好像都是穿這個色的,問:“你是永慶伯家的小丫鬟麼?”

    若是京中的小姐,被認作丫鬟,肯定覺得是莫大的羞辱,要哭鬧一番的。但是杏兒從小也沒做過丫鬟,也沒做過小姐,毫無主僕概念,因此並不覺得有什麼委屈,只是解釋道:“是,哦,應當不是。我是永慶伯家的……親戚,遠房親戚,寄住在他家。”

    男子皺了皺眉,問:“你叫什麼?”

    “杏兒!焦杏兒……我家很遠,原來住在山裏……”杏兒臉上微紅。

    她並不覺得自己長在山裏有什麼可羞愧的,可是自來了洪家,人人都用這個嘲笑她,她也就漸漸知曉,這京裏的人是看不起山裏人的。

    她如今臉紅,也並不是爲了羞愧,卻是有些遺憾,這個如神仙一般好看的人,知道她是山裏長大的,想必也要嘲笑她,疏遠她了。她有些難過。

    “你好啊,杏兒,我……你叫我阿餘好了。我經常在這裏畫畫寫字,你要得了空,就來這裏玩。你要想折杏花枝,我就讓人幫你去折幾枝……”

    “不用!不用!”杏兒忙不迭擺手,“杏花要留着長出杏子呢,折了多可惜。沒事的,洪家的小姐們問,我就說我力氣小,沒折斷好了。”

    阿餘問了,才知道原是山下的小姐們,要求杏兒來這裏摘杏花枝,朝着山下輕哼了一聲,笑着對杏兒說:“我教你怎麼對她們說……”

    杏兒要走的時候,看着石桌上的畫,有些戀戀不捨,阿餘說:“這畫你喜歡的話,拿去吧。”

    說着就要卷,杏兒忙阻止,說:“算了,我寄住在伯府,還不知道明日要去哪裏,這畫這麼好看,要是被我不慎弄丟了,弄壞了,豈不可惜。”

    伸手去抓阿餘正在卷畫的手,阻止他繼續卷,然後把畫卷從他手裏拿下,放在桌上用手輕輕撫平,又看了一遍,纔像一隻兔子一樣,跑跑跳跳地下了坡。

    紀凌宇看着她跳下甚是陡峭的一個山坡,心也跟着跳了一下,幸好,她雖歪了一下,卻沒有摔倒,而是提起裙子,跑了起來。那身淺紫色的衣裙,本很是有些黯淡,卻因了她的奔跑,似是山間紫色的小蝶,甚是活潑,充滿了生機。

    “殿下竟然和一個小丫鬟說了這麼久話?她是永慶伯府的丫鬟吧,他家竟給僕婦選絳紫色,真是醜陋,瞧着就喪氣……殿,殿下?”

    黑衣侍衛不知道從哪裏又冒了出來,走進亭子,看着那遠去的身影,正叨叨叨不停,突然感受到一些冷意,轉頭一看,紀凌宇的眼神裏分明帶了把小刀,趕緊後退了一步。

    “殿下,我來給宋嬤嬤傳話,她說如今天氣乍暖還寒,擔心凍到她的……”黑衣侍衛又後退幾步,“……太子殿下,讓我來請殿下快些回去呢。”

    紀凌宇瞪了他一眼,起步要走,又走到石桌前,把畫的那四張杏兒的畫卷起,小心拿在手中,纔出了亭子。要出亭子的時候,微微停了下步子,說:“她說是洪家的遠親,宋烈,你抽空去探探,是個什麼親戚。”

    宋烈“啊”了一聲,嘴巴長得老大,他家太子殿下什麼時候對這京裏的小姐感過興趣,如今怎麼連人家的遠親都要過問。

    這事有趣呢,要去告訴娘,也就是太子的奶嬤嬤,宋嬤嬤纔好。

    宋烈一邊想着,一邊揚手,自有人來收拾亭子裏的物事。其實不收拾也無礙,這萬壽山上並無外人敢上來,今日倒是例外,乃是被他家太子特意放上來的。

    杏兒一路小心翼翼,但因着匆忙,還是摔了一跤,以致到了洪家園子後門的時候,就有些狼狽,頭髮亂了,身上出了薄汗,衣裙上也沾了不少草籽和樹葉。她想要整理一番再進去,卻早已有人看到了她下山的身影,讓僕從侯在這裏,一刻不停催着她立馬過去,就是特意想看她狼狽不堪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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