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裏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江宏停下手裏的動作，取出手機，來電顯示是許偉珉。
“是，會議結束了。”江宏接聽電話，給許偉珉明確的迴應和指示，“可以。”
許偉珉電話掛斷，江宏放下手機，向餘潤彙報：“江海望竹籃打水，可能會發瘋。”
餘潤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眉頭皺了皺。
江宏將整理好的文件裝進公文包，又翻開日程確認接下來的行程：“今天下午要去醫院複檢，和李醫生約好兩點見面。”
“好。”餘潤沒有意見。
一切塵埃落定，餘潤在公司待到中午午休時間。
喫過午飯，臨近一點，江宏開車送餘潤去醫院複檢。
診斷過程持續了兩個小時，經過各種數據分析，李醫生告訴餘潤，他的雙腿之所以沒有知覺，是因爲脊柱輕微錯位，神經受到壓迫，通過手術，糾正骨骼錯位，加上術後護理復健，有一定概率恢復行走。
餘潤向醫生道過謝，離開醫院時，天空灰濛濛的，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少爺不願意接受手術？”回別墅路上，江宏突然問起餘潤的意願，因爲剛纔在醫院時，餘潤對是否接受手術的態度很不明確。
“現在時間不允許。”餘潤言簡意賅地回答他。
一來集團內部局勢不穩，需要餘潤出面安撫人心，不能所有事都交給江宏，二來手術不能保證一定成功，術後也有很長的恢復期，餘潤沒有休養的時間。
另一個更爲重要的原因是，系統任務驗收時限只剩半個月，如果任務結束之後他能離開這個世界，就沒必要現階段接受治療。
想到這裏，餘潤從窗外收回視線，看向江宏棱角分明的側臉。
江宏認真觀察路面情況，沒注意餘潤投來的目光，對餘潤的決定，他保持沉默，沒有發表自己的看法。
轎車平穩駛上盤山路，沒一會兒就抵達別墅。
車門打開，江宏像以往一樣抱起餘潤離開後座，他的腳步四平八穩，餘潤已經漸漸習慣了江宏步履間起伏的節奏。
“江宏。”餘潤坐進輪椅，見男人低頭，他問，“手術的事情，你怎麼看？”
江宏回答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少爺自然有合理的安排和打算。”
“我在問你的看法。”餘潤有點不高興，他不喜歡江宏這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江宏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禮數與謙恭讓他感到疏離和冷漠，如果江宏對待他是和從前一樣的態度，那昨夜荒唐有什麼實際的意義？
當做一切沒有發生嗎？
江宏停下腳步，站在門外沉默了將近兩分鐘。
“我支持少爺所有決定，不論對錯。”江宏開口，“但我私心希望少爺接受治療。”
“怎麼？嫌我麻煩了嗎？”明知江宏不是這個意思，但他心裏煩悶，不吐不快，於是由着性子折騰。
他以爲他可以不在乎，來時是一場意外，走的時候也無牽無掛，但沒想到，他比他自己以爲的更情緒化，更不願面對即將到來的離別。
江宏不明白餘潤在鬧什麼脾氣，他取出鑰匙開門，推着輪椅往裏走，餘潤抓緊側輪把手，不聽到回答，他不進屋。
突然，江宏的手機響起來。
兩人停下短暫的爭執，江宏接起電話，對面不知道說了什麼，他臉上表情變得很難看。
電話掛斷後，他向餘潤轉述剛剛得到的消息：“是許偉珉的電話，江海望挾持了許晴晴。”
江海望的目的顯而易見，但他要從江宏口中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江宏嘆了一口氣：“他要少爺退出氵工氏集團，並且揚言，如果我們敢報警，他就殺死許晴晴。”
應了江宏的話，江海望徹底瘋了。
餘潤冷着臉，懷疑道：“以他和許晴晴的關係，他們會不會是在演戲？”
江宏搖頭：“不像，江海望給許偉珉通視頻的時候，許晴晴中途呼救，江海望打了她一巴掌，許晴晴頭上還有傷。”
如果這件事是真的，他們不救許晴晴，就算餘潤坐穩了氵工氏集團ceo的位置，也務必要和許氏決裂。
但餘潤絕不可能退出氵工氏集團。
餘潤薄脣抿成一條直線，板着臉，眼底神色幽暗。
該怎麼辦？
“安撫許偉珉的情緒，然後報警。”餘潤做出決定。
這樣做會徹底得罪許偉珉。
江宏扶穩輪椅，盯着餘潤的眼睛。
在餘潤以爲江宏會勸他三思的時候，江宏卻回答：“好的，少爺。”
餘潤意外，問他：“你不阻止我嗎？”
江宏笑了笑，冷靜地回答：“是許晴晴先背叛少爺，她甚至試圖聯合江海望對少爺下殺手，少爺當然不用對她的安危負責，她現在的遭遇，是在爲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
“我會站在少爺身邊，支持少爺所有決定。”江宏嗓音不自覺放柔和，重複先前說過的話，“不論對錯。”
·
江宏聽從餘潤的安排，第一時間報警。
接下來的事情，就全部交給警察處理，除了向警察提供必要的信息之外，不再需要他們過問。
餘潤安靜地用過晚餐，照常飯後坐在沙發上處理工作，到了該洗漱的時間，他瞥了眼電腦屏幕右下方跳動的電子時鐘。
江宏的聲音適時從樓梯處傳來：“少爺，水已經放好了。”
和以往一樣的對話，從他的語氣中聽不出絲毫情緒的波動，時間好像從昨夜的荒唐跳過去，那一切彷彿沒有發生，眼前的一幕幕都平靜如常。
餘潤合上筆記本的蓋板，一如既往地回答他：“有勞。”
江宏來到餘潤身邊，抱着他到二樓的洗浴室去，這一次，餘潤沒有邀請江宏。
從始至終，江宏表現得理智從容。
餘潤泡在水中，擺手讓江宏到外面去等。
江宏的雙手扶在浴池邊上，起身的動作頓了一瞬，卻也沒提出任何異議，轉身出去時，還順手帶上浴室的玻璃門。
浴室裏安靜下來，餘潤雙手抱住自己的肩膀，將腦袋整個沉進水裏。
溫熱的水流穿過他的發隙，水浪拍打口鼻，窒息的感覺反倒令他頭腦清醒，讓他爲自己的無理取鬧羞愧難當。
江宏對江忝望言聽計從，同時也對江忝望懷有不軌的心思，但這心思大抵只存在於肉體之上，是他天真，還妄想從中偷走一點感情。
點到爲止，進退有度纔是從容，一廂情願地糾纏，才最狼狽不堪。
餘潤從水裏浮起來，吸進一大口溼潤的水汽，嗆得連連咳嗽，胸口浮現痙攣般的疼痛。
他分不清痛的是心還是肺，但已經不重要了。
這樣也好，那當他的任務完成，一切結束的時候，也不再需要惋惜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