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竅生煙，”歐陽柔笑笑，“這種表情我可太熟悉了，就喜歡看到這些人無可奈何的樣子，可惜從沒有遇到過真正的對手。”她把自己的舞臺服遞給徐美夕，然後穿上了徐美夕淺藍色的女大學生校服。
徐美夕換上了賣花女的衣服，淺黃色的布上衣，深藍色的裙子。兩個人都是芭蕾舞出身，氣質極佳，站在一起隨便一個動作，就好像定格的海報。徐美夕給歐陽柔整理了一下衣領，哇，這女人扮起大學生來，怎麼可以這麼青春？徐美夕讚許地打了個口哨。
“那些等着看笑話的人，保證會震驚地掉了下巴。”徐美夕說。
歐陽柔擡起頭，她眼睛裏沒了剛纔玩笑時的戲謔，其實那些人的反應，她並不在乎，她在乎的從來都只有卓明旭一個人。她俯身拎起花籃，血紅的玫瑰燦然開放，她把花籃放到徐美夕手裏。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他了。”歐陽柔輕聲說。
“怎麼，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啊？”徐美夕接過花籃，給她打氣，“沒有人會捨得放棄你，芭蕾女王。”
“你什麼時候這麼會說話了，不是總是要比我強嗎？”歐陽柔拿起一束假花，插進另一個花籃裏，“不過我也承認，在芭蕾舞這個領域，我確實比你強一丟丟。”
“所以我們要在戲劇舞臺上比。”
徐美夕把花籃挎在胳膊上，臺下傳來了熱烈的掌聲。音樂響起，《散落的季節》正式開場了，大幕向兩邊分開，白總陪着爺爺坐在觀衆席中。白總微微蹙眉，總覺得會有意外發生。
“開始了。”歐陽柔說。
“去候場吧。”徐美夕把桌上的書，放到歐陽柔手裏。這是歐陽柔的第一場話劇，也是最後一場，她已經決定要回京首了。耿俊同意她和徐美夕角色互換，她只需要站在臺上扮演那個暗戀卓明旭的女大學生，全程只要含情脈脈地看着卓明旭，不需要說一句話，不需要向任何人看去。這是她給他的告別，也是她對他的堅定。
“先生要花嗎？”舞臺上徐美夕對卓明旭說，“你看着花兒開得多好啊。”她笑容燦爛，能看出她極想要做成這份生意，“先生買一束花，送給喜歡的姑娘吧。”
卓明旭點頭：“請給我最鮮豔的那一束。”然後他看到了望着他的女大學生，這個一直看着他的女大學生……在劇裏，他不認識她，卻在她的眼神中瞥見了愛戀。在劇外，他裝作看不到她，可眼裏卻只能盛下她。
他看着歐陽柔，誰也不知道她來面試時，他有多欣喜……可是他無法留下她。他的心就像沉入了海底，吶喊着，瘋狂地想要向她奔去，可他只能壓抑他自己。卓明旭收回了目光，所有的愛戀他都會藏在心底，直到有一天，他可以再次和她並肩站到一起。
徐美夕和卓明旭的賣花劇情結束。徐美夕燦爛如天使般的形象，一下子記在了在場觀衆的心裏，她的笑容像明媚的初雪，她的聲音像春日的小溪，她每一次挽起胳膊上的花籃，她就是比鮮花更燦爛的精靈，她將賣花女的燦爛，和爲生活所迫的艱辛，演繹得淋漓盡致，直到下場還印在觀衆心裏。
舞臺下，白總無法不去看那個揚着笑臉的女生，那天談話之後，她再也沒有給他發過信息。他卻像是習慣了似的，總是不時地拿出手機，可是聊天記錄已經停留在談話之前。他總是下意識地去翻看過往，她說的那些甜言蜜語，她分享給他有趣地小事。好像一陣能吹拂去他周身疲憊的春風，讓他放鬆，然後生出些從未有過的留戀。
他從未想過她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她正在笑着，不是對着自己，可那笑容卻分外熟悉，她把鮮花從花籃裏拿出來。買一束花送給喜歡的姑娘嗎？女生會喜歡花的是嗎？白總第一次思考這樣的問題，那她呢？
對徐美夕很滿意的還有白景峯。老爺子喜歡戲劇，本來大學打算讀戲劇專業，可惜爲了家族事業，他放棄了夢想。如果沒發生那場車禍，他的這兩條腿還有知覺，他本來想退休後能在舞臺上過過癮，但是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所以他資助了很多熱愛戲劇的年輕人。“不錯，”白景峯點點頭，“耿俊選的演員越來越有水準了。”
白總知道爺爺說的是誰，他快速的調整了思緒。那些疑問從他眼底消失，他微笑着點頭。
“白先生，白總，你們過來啦。”耿俊俯身走了過來。
白總撤回了信息。
耿俊蹲在白景峯身邊，感謝他一直以來的支持，並邀請他演出結束後一定要去見見演員們。他表情真摯，滿眼都是對白景峯的謝意。
演出結束，白總在掌聲中推起白景峯，走向後臺。演員們走過來，一一和白景峯握手。白總站在舞臺側面，看着徐美夕額頭上汗水劃過眉尾，變成黑色的一道。“徐美夕，”他嘆了口氣，“擦擦你的汗。”他從口袋裏拿出手帕。
“要你給我擦，”她回答，“我化了妝，亂擦會擦花的。”
徐美夕說的沒錯，她臉上塗着厚重的舞臺妝，稍稍用力就會留下痕跡。白總似乎沒了主意，他握着手帕的手微微擡起，像是一種本能，他明白她和別人是不同的。“……”他朝向徐美夕，“不擦就算了。”
“我可是你的女朋友。”
“沒有人知道。”
“我可以現在公佈。”
“……如果你想一會兒合照還能看，就擦擦你的臉。”
徐美夕遲疑了一會兒，接過手帕，擡起白總金色如鏡的袖口。
“天那，我一直都是這樣嗎？”
白總沒動。
“幸虧你看到了，要不我可就丟臉了。”
“沒什麼丟臉的。”白總說道。舞臺上那麼多演員，可是他就是能看出她演的最好。
徐美夕輕輕地用手帕拭去頭上的汗珠，她轉頭看向白總，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寧寧，你在擔心我，是嗎？”她更近了些，“你不想我傷心？”
咔嚓一聲，他們身後有人拍下了這一幕。小虎滿意的看着自己拍下的畫面。一個毫無名氣的女演員，怎麼能空降成網劇《飛花如夢》的女一號？又怎麼能成爲百佳超市紀錄片的女主？
小虎打開微信，把照片發給韓樂，毀掉一個人不需要真相，只需要精心編織的故事。故事已經有一個男主角了，最好還有第二個、第三個……
卓明旭四處張望，歐陽柔不在舞臺上，她已經提前離開了嗎？白景峯一行離開後，他對耿俊說：“我出去一下。”然後就向後臺跑去。
見到他如此慌張，柯微臉色蒼白，神情怪異。她早就應該猜到了，那個歐陽柔在他心裏是不同的。剛纔在舞臺上，她那麼炙熱而直接地望着他，而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動容，被柯微看到了。他拒絕所有的女生，甚至明明感受到柯微的好意，卻從不接受，都是因爲她嗎？“她就是你心裏的人嗎？”
徐美夕正站在走廊的窗戶前，樓下的一輛車子發動，離開。
“看見歐陽柔了嗎？”卓明旭問，“她在哪兒？”
她別過頭去，看見卓明旭向她跑來，他還穿着戲中的卡其色外套，頭上帶着灰白色的假髮。這傢伙還是掩藏不了自己的心。他跑的時候似乎還不太敢用力，要用手頂着。“最好的前女友就是失望離開的前女友。”徐美夕揚了揚頭，看向窗外。
“不是的，不是你說的那樣。”卓明旭走過來，不捨地望着那輛離開的車說，“我從沒有想過她是我的前女友，從未有過，哪怕一次。”
“你說這些，是我讓我轉告她？”
“這些話只能拉扯住她。”卓明旭說，“我不想她爲了我而放棄自己，我不希望她爲我停留。但我會努力向她走去的，無論她走到多遠，飛到多高，我都會走到她身邊，所以謝謝你，我不需要轉告，因爲這些話，我總有一天會親口告訴她的。”
轉角後面，歐陽柔眼睛裏揚起了笑意，然後化成一滴晶瑩的淚滴。她靠在牆上，輕輕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徐美夕說的沒錯，他可是拿過世界大獎的卓明旭，怎麼可能輕易低頭。她的擔心是多餘的，他們都從未變過，向前跑，成爲更好的自己——歐陽柔和卓明旭，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