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熱飯喫、有乾淨屋子住，去外面胡混半日回來就有人等在門口，甜甜叫一聲瑞哥哥。
弄得張小瑞神魂顛倒，也不太想出去了，把皮筋兒那羣狐朋狗友扔到一邊，只窩進自己小屋陪佳人。
這日他閒來無事，拿起自己刻刀木料開始雕彈弓，段夜就在身旁伴着他。
張小瑞其實挺聰明，他做的彈弓精巧又好用，打鳥打飛蟲很趁手，一些殷實人家男孩子都爭先搶購，有的甚至提前預定。不過孩子們的舉動大都揹着自己爹媽，只爲拿零花錢換這麼一個小玩意兒。
若是誰調皮打了人家貓狗或是砸壞門窗，家長認錯賠完錢收拾完自家熊孩子，就會氣勢洶洶再來找張小瑞算賬，堵着門口罵他。
這種時候張小瑞一般都躺在屋中裝死，舅媽不好惹便出去與人對罵，捎帶也罵張小瑞；舅舅只有慨嘆家門不幸，第二天大妞二妞見着張小瑞還要衝他翻白眼兒。
不過手頭緊巴的小瑞在事態平息後生意還是照做，因爲舅媽管飯可不管酒啊，他又結交一堆三教九流朋友，總不能在人前太寒酸。
後來張小瑞讓每一個小顧客發誓，惹了禍同彈弓製造者無關，自己喫噎了可不能怪廚子。小孩子們爲拿到彈弓都點頭答應，結果並非盡如人意，小傢伙兒也不是全講信用，管不管用的也就這麼着了。
不過張小瑞對顧客還是很負責，從不因爲年齡小而敷衍欺騙，木料都選輕便結實的，搭配貨真價實軟皮，又根據使用者的身量不同調整大小。
如此得心應手兵器若落在某些不安分野小子手上，十有八九還是要出事的。
此刻，張小瑞手裏一個成品即將完成，主體構架和皮子已安裝好，他還要在實用同時再講究一下美感，正雕着彈弓手柄上的花紋。
他也沒學過書畫，但對這東西就很無師自通，往女人衣服花邊瞧兩眼憑腦子記憶就能刻出大致紋樣，模仿得很像那麼回事。
“瑞哥哥，你這弄的什麼圖案？”段夜守在一邊，饒有興致問他。
“夜兒你慢慢看。”張小瑞還想賣個關子。
“嗯，是條魚吧？哥哥你刻了條小魚，甩着尾巴的紅鯉魚！”
“我才做一半兒你怎麼就看出來了？”
“哥哥手巧，這魚尾又活靈活現，我自然猜到了。”
“夜兒聰明。”
“是哥哥你聰明。呀，這魚眼睛好傳神，在這麼小彈弓柄上做這麼細緻的雕琢，我家瑞哥哥實在能幹，真的太棒啦！”
段夜像只可愛小喜鵲，嘰嘰喳喳不停誇讚，聽得張小瑞心裏飄忽忽美噠噠。
他沒想到夜兒這樣看重自己，不像舅舅總說他不讀書不上進，不像兩個表妹對他的手藝嗤之以鼻，更不像舅媽終日指雞罵狗指桑罵槐抱怨，講養了個白喫飽讓全家不得安寧。
在人家夜兒弟弟心中自己可有能耐啦，哼，是你們有眼不識金鑲玉！
段夜看見可急壞了，馬上握住張小瑞手指，又是吹又是揉，還像上次一樣含在嘴裏給他吸着。
並連聲說：“都怪我都怪我，是我亂插話擾了哥哥的心，你纔會……哥哥你很疼吧，你罵我兩句出出氣，要打也行的。”
其實張小瑞半點都不疼，更哪裏捨得打罵面前可人兒，趕緊安慰：“我好好的啥事兒沒有，整天用刻刀下手有準頭，夜兒別擔心。”
見他果真無事，段夜才安然，望望外面天色說：“時候不早，我去給哥哥拿晚飯。聽顧嫂子說有一道酸辣三絲湯你很喜歡，我叫她給咱們多留了兩碗。”
沒等張小瑞客氣阻攔，段夜已經起身去了。一會兒捧回個大托盤，上面湯湯菜菜還冒着
熱氣。
“哥哥歇歇吧，淨了手來用飯。”把托盤中的飯食一樣樣擺上木桌，段夜又甜甜呼喚。
張小瑞一連幾天都懷疑自己活在夢裏，老天爺給他派下了田螺姑娘，不，是田螺小郎君。
夜兒整日這樣殷勤照料也太貼心了，重要的是，人家還那麼美！
……
開始看段夜忙前忙後張小瑞也過意不去，還沒事搭把手什麼的。但時間一長他身上的懶筋年深日久，裝也裝不得太多時候，就索性由着人家伺候了。
可夜小郎君畢竟是體弱嬌養的人，身子單薄勞累太甚，一來二去倒給折騰出病來。
這天黃昏張小瑞從外面回家，門前不見段夜身影，卻聽房中傳來一陣壓抑的低咳。
他幾步進屋，只見段夜歪在牀上滿面潮紅，渾身癱軟盡是有氣無力樣子。
瞧見張小瑞，段夜掙扎要下牀，口中說：“都怪我不知怎的便睡着了，竟沒聽到哥哥進門。你別生氣，全是夜兒不好，我這就爲你預備晚飯去。”
他這樣如何不叫人心疼，張小瑞趕緊給他按住，着急問：“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觸到向來涼涼的皮膚此時一片火熱，馬上又道：“這麼燙，你發燒了嗎？”
“只是受了點風寒，不礙事……”還沒說完，又扭過頭猛咳起來，慌得張小瑞忙着給他拍撫後背，然後親手斟了杯茶小心遞到段夜脣邊。
“我這是舊日咳疾，從小落下病根兒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好的，倒叫哥哥擔心。你還沒喫飯吧，我這就去……”
“哎呀你去什麼去，咋不知道愛惜自己呢！”
張小瑞真急了，他把段夜推到枕頭上躺好，又扯過被子替他蓋嚴，對他說：“病了不能耽擱，你不準亂動就這樣躺着，我去請郎中來。”
“哥哥千萬別麻煩！不必請郎中，我沒事的，我，我……”
終究沒喊回來，望着那焦急而去的背影，段夜心頭也涌起了說不清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