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誓再不去外面胡亂揮霍了，賭贏的錢、賣彈弓的錢以後全交給夜兒攢着。
……
走進回春堂藥鋪，把那方子遞給坐堂郎中看。
老郎中鼻樑上架副琉璃鏡，從鏡片上方望了張小瑞一眼，問道：“是你病了？”
“不，我，呃我家裏的人。”小瑞想不太好怎麼爲段夜定位。
“媳婦兒吧。”老郎中似乎很懂。“現下風寒發熱、盜汗咳喘。”
“對對對，他就是這樣，您沒見人怎麼知道？”張小瑞擔憂段夜的病，先不管什麼媳不媳婦兒了，默許了老郎中的認定。
“從藥方上看出的。若我講對了說明開方人頗善岐黃，對症得很。而且不按尋常方，是根據病人體質又增減幾味藥，既治寒症又調體弱血虛。”
老郎中手扶眼鏡腿兒仔細端詳那藥方，很欣賞上面的字跡，更讚賞這位同行的學識。
“血虛，怎麼還會血虛？”張小瑞難過夜兒身子竟這樣差，不知從前受了多少苦糟了多少罪，更氣自己這懶鬼還要讓人家伺候。
他忙問郎中：“先生，那血虛的人都有什麼症狀？喫什麼能治好？”
“症狀因人而異，總體是面色發白、身子瘦弱、經不得勞頓，有的天生怕冷，還有的年紀輕輕便頭髮灰白……”
老郎中慢慢闡述，張小瑞一琢磨這些和夜兒差不多都能對上。
照方抓了藥，老郎中又埋怨起張小瑞。
“你做丈夫的不能摳唆銀子，一副藥怕不夠，這症候非一日兩日形成，最少得三副看看效果。不是我想替藥鋪賺錢，是你對媳婦兒要多疼着些。患者今後須注意保暖避寒，不可過分勞累，好生調理靜養。”
“是是是。”小瑞連連點頭答應，他明白夜兒想省些錢，可眼下治病最重要，忙又讓郎中多拿了兩副藥。
從回春堂出來張小瑞萬分愧疚，都怪自己沒用，二十大幾不幹正經營生掙不到錢，關鍵時刻兩手空空。人家夜小郎君是金堆玉就神仙般人物，倒叫自己這不着調的東西給累倒了。
往後不能再混日子，該謀個出路找點事做攢些積蓄了。
也是奇怪，這種想法張小瑞從未有過，本來他得過且過只求自在舒坦，卻在遇到段夜後開始替未來生活打算了。
段夜給的銀子尚餘下一些，小瑞馬上二次去了成衣鋪，給夜兒選身暖和的夾衫，又預定下一套冬裝。
再不貪戀街上花花美景，張小瑞只想往家奔。
到家見段夜和衣睡着，張小瑞輕輕給蓋嚴被子，又把那套買來的衣裳放到段夜身邊，自己則拎着藥進了前院兒廚房。
正在廚房做飯的顧嫂子瞧見他挺意外，忙喚了聲：“瑞哥兒！”
瑞哥兒是對張小瑞的稱呼，他往日來廚房不是餓急眼了從湯裏撈雞腿兒，就是半夜不睡覺尋兩樣下酒小菜，舅媽知道後便連張小瑞帶顧嫂子一塊兒數落。
張小瑞也知舅媽嘴碎，安慰顧嫂子：“放心，我什麼也不拿，不連累你捱罵。”他舉起手中藥包：“嗯……顧嫂子，夜兒生病了，你教教我怎麼熬藥唄！”
這真是破天荒，顧嫂子以爲自己聽錯，饞嘴瑞哥兒來廚房竟不爲找喫的而是要給別人煎藥？
她愣了半晌，在張小瑞又說一次之後才反應過來，便指了指旁邊空着的爐竈：“那就……就在那個火上熬吧。”
顧嫂子人不錯，段夜每天來廚房取三餐二人已相處熟絡。段夜嘴甜討人喜歡，顧嫂子也不輕視他出身，現在聽說他病了，張小瑞不會熬藥，顧嫂子當然是願意指點的。
“瑞哥兒，火不能太大，將藥慢慢
煮起來。還得拿根筷子不停攪動，防止糊了鍋底……”
人生都有很多第一次。張小瑞的第一次煎藥，是在幫傭顧嫂子不厭其煩的指導下，在手上連續燙出幾個大炮、弄翻了兩次藥鍋之後，終於端出熬好的成品。
他興沖沖回了自己房間。
段夜已經醒了，已經換上張小瑞新買的衣裳，張小瑞把藥碗捧到他面前。
“夜兒等急了吧。對不起我太笨，要沒顧嫂子我這會兒還弄不來吶，不過下次就會了。郎中講藥得趁熱喝，你別動我餵你，快張嘴！啊——”
望着送到嘴邊的勺子，段夜自然將目光移向張小瑞的手，那上面有紅紅兩個燎泡。
“瑞哥哥，你這……？”
“沒事兒，第一次是藥汁濺上了，第二次我徒手去端藥罐子，根本不想冷熱的事兒，結果就給燙了。哈哈，我是不是很傻！”
張小瑞邊開自個兒的玩笑邊又殷勤遞勺子：“快喝吧，涼了怕藥性不好。”
段夜低頭輕抿一口，而後卻滴滴答答掉下眼淚來。
“怎麼，是藥太苦啦？忍着點兒，喝藥好得快，下次我給你找兩塊糖來。”張小瑞不解其意，只能哄勸。
段夜搶過藥碗一飲而盡，既而滿頭扎進張小瑞懷裏，將小瑞燙傷的手捂在自己臉上，抱着他哭得更兇了。
“我知道藥不好喝，吃藥哪有喫肉舒坦，可誰讓咱生病了，夜兒乖啊。”小瑞繼續哄着。
“瑞哥哥，不是藥不好喝，是你對我……對我太好了！”段夜擡起頭，一雙晶瑩淚眼瞬間把張小瑞的心泡化。
“你又餵我吃藥又替我置辦厚衣裳，時刻惦着我的冷暖。已經很久沒人這樣對我，我都快忘了有親人疼是什麼滋味了！瑞哥哥，你千萬別離開夜兒，我想陪着你一輩子！”
“好了好了，不離開，不離開啊。”
張小瑞也樂意把人留下，可就怕雞窩圈不住鳳凰，這天外橫福只是短暫一夢。夢醒那天自己依舊光棍兒一根，不是更要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