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間房舍兩人分開住，張小瑞把東邊寬敞的留給段夜，自己則睡西邊那處稍小的。
段夜推辭再三，奈何小瑞堅持也只好隨他。
一宿黑甜，早晨張小瑞習慣性賴牀，太陽老高時才睜開眼，打個哈欠坐起往窗外瞧。
透過窗子，看到段夜在院門口不知和許六叔說着什麼，一會兒六叔回去，段夜笑盈盈捧個袋子進來。
“瑞哥哥你醒啦，昨晚睡得可好？”
小郎君高高興興一點不覺辛苦，正屋桌上擺着甜粥小菜，又端來早預備好的湯泉水給小瑞洗臉。
“夜兒，以後這些我自己幹就行。”小瑞滿心過意不去，可天不到大亮絕對睡不醒，他這毛病一日兩日還糾正不得。
“我順手就做了，爲瑞哥哥是應該的。”
段夜沒覺怎樣，幫小瑞擦了臉又叫他喫飯，話中帶着滿滿歉意。
“早晨只有粥和鹹菜，昨天皮大哥和玉蘭嫂子給的雞肉還剩些，我們中午就喫那個吧，委屈瑞哥哥了。”
“瞧你說的，我這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有啥可委屈的。”
張小瑞大咧咧吞下半碗粥，又望着桌上小袋子問：“夜兒，早上我見你跟許六叔說話，他給你的是什麼？”
段夜很珍惜地把那袋子捧給小瑞看。“瑞哥哥，我用一些銀兩讓許六叔幫忙換了菜種，我想種菜。”
“種菜？”張小瑞很詫異，他想的是種菜肯定非常累人，掏錢直接買就得了。
段夜彷彿讀懂他心思，笑着解釋。
“自己種更節省，長出來留在地裏可以隨喫隨取，就不用找鄉親們換現成蔬菜了。不然總去麻煩人家，像許六叔那樣淳樸的人，咱們給錢，他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倒叫他爲難。”
夜小郎君考慮如此周全，令張小瑞自慚形穢。
他剛纔想着拿錢買就完事，可錢說來說去都是夜兒的，自己掏不出半文。真是白喫白喝慣了，倒要讓柔柔弱弱的夜兒爲這些瑣事費心。
張小瑞此時方意識到，若在這田莊長久住下去，自己也該打算一下謀生賺錢了。
但他看着種子又升起個疑問：“夜兒，這天越來越冷，你再種菜是不是晚了？”
“不晚的，我有辦法。”段夜成竹在胸。
“我種到湯泉邊上，那裏薰着熱氣暖和，而且溼潤不缺水。勤快點就還能收穫一季秋菜，夠我們整個冬天吃了！”
段夜規劃設想得很好，他說幹就幹馬上付諸行動，很快在湯泉邊開了片地，把從許六那兒換的種子仔仔細細種進去。
溫泉水滋潤果有奇效，沒幾天菜種便發了芽，隨後又長出一排排青青嫩嫩的葉子。
段夜每日不辭辛苦殷勤照管，張小瑞也不好意思總閒着，主動承擔起力氣活計，掄鋤頭鬆土清理雜草。
但是他根本沒幹過農活兒，難免手忙腳亂出差錯。這天就卯足勁兒一鋤下去，手頭不準土沒刨多深，倒把剛剛長起的一棵嫩菜給刨斷了。
“哎呀，我太笨太沒用，白搭夜兒這些天花費的功夫！”張小瑞懊惱不已。
段夜卻沒有半點不高興，還幫小瑞找理由。“不怪瑞哥哥，你以前從未碰過農具，做成這樣已經算很好了。不要緊，我正愁晚飯弄什麼呢，不如我們就喫嫩菜心吧！”
小瑞心想這要是皮筋兒乾的，說不定被玉蘭罵個怎樣狗血淋頭，相比之下自己還真好命，老天降大運遇上個溫柔小郎君。他便把斷的青菜撿起，抖抖土雙手遞給段夜。
小瑞對他說：“菜根子不能喫，扔了吧。”
誰知段夜卻緊緊護住竹籃，一臉認真。
“能喫的！我先前被山賊抓去，每天喫不飽飯就偷偷四處挖草根，這菜根
可比草根甜多了！”
他說着捧起那截菜根，用袖子小心擦擦放到鼻子下聞，頓時只覺無比清甜。
他自己沒捨得咬一口而是遞給了張小瑞：“不信瑞哥哥你嘗，簡直絕世美味吶，我們不能夠浪費扔掉！”
小瑞見了鼻子發酸心裏發疼，丟下鋤頭徒手刷刷刷幾下，把兩旁的三四棵嫩菜統統拔出來，全放到段夜籃子裏。
“瑞哥哥你幹嘛？都還沒長好呢！”段夜不明他是何意，特別着急，想攔但因爲是小瑞要做的事又不敢深攔。
他只能帶了幾分祈求口氣道：“嫩芽兒雖然鮮美，可等葉子長大我們能喫許多頓，哥哥你再堅持幾天行不行？”
小瑞講話乾脆：“不用堅持，你想喫就喫，喫完我幫你再種，大不了我想辦法搞錢去買。從今後，我再不要夜兒捱餓！”
“原來，你……”只當他莽撞，竟都是爲自己。
段夜立在那兒，一雙晶瑩眸子瞬間閃出淚光。毫不猶豫，小郎君猛地撲進張小瑞懷抱，倚在他胸前顫聲道：“瑞哥哥，你對我真好！”
開始時張小瑞不知所措，乍着兩隻手幾乎無處安放。
後來再後來，他胳膊漸漸收緊，順應情緒也摟住了段夜輕盈的腰身。口裏說着：“夜兒，以後萬事有我。”
……
將近一月過去，田莊的生活平淡、安靜、怡然，有妙人陪伴即使總喫青菜豆/腐也快樂舒心。
張小瑞儘量早睡早起，拾柴生火、鋤地翻田幫段夜料理生活。
段夜總是掩不住臉上的笑，每日屋裏屋外一聲聲瑞哥哥叫得好甜。白天做什麼都不覺累，晚間忙碌完，就散下頭髮拿了換洗衣裳去熱泉中沐浴。
這是瑞哥哥爲自己準備的，享受着他的寵護段夜感到好幸福。
美中不足只是他仍不肯進來瞧一瞧，這呆子可要守到什麼時候呢？
某日，段夜晨起將長髮一束便去預備早飯。張小瑞也沒賴牀，不過一反往日規規矩矩，今天兩眼倒只盯着段夜左看右看。
段夜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了，就問：“瑞哥哥，你這樣瞧我做什麼？是我衣服沒穿好，還是……還是臉上有髒東西嗎？”
小瑞並沒表現出害臊，反而很驚訝，他就拿手指着段夜：“夜兒，你……你的頭髮……”
“頭髮？”段夜不解。
“你看看，你看看！”房中沒鏡子，張小瑞想想把段夜拉到湯泉邊，再指向池水說：“快照照，夜兒你的頭髮。變……變了！”
瞧他語無倫次，段夜不知發生何事，便趕忙俯下身去映照水面。
湯泉波光瀲灩香霧蒸騰，但見水中現出絕麗人影，恰似出水芙蓉，白衣輕衫天然去雕飾。
段夜從到鄉間也不很在意裝扮，只把長髮隨意綰着，晚上光線昏暗不曾留心，今兒白天因爲是散束着纔看來特別明顯。
頭髮，他的頭髮確實變了。
池水裏若隱若現，原先灰白髮色已從髮根處涌上一大截墨痕，段夜的頭髮竟然，竟然漸漸變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