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她去哪兒了,她說去了樓煩,查他們如何知曉冰河水漲落的祕密——
很可能是一個巫師知曉天象,能算出冰河干涸的日期。
她沒有提及去過王宮之事。
“以後不得再私自行動,若不是你之前表現良好,老子早把你開除了!”寶驥子警告她。
“諾!”姬偲露出一絲僥倖。
寶冀子將此事報告秋仲磷,秋仲磷說潮漲潮落的確與天象有關,此事應報請太史監查明。
姬偲回到營房便問秋九門去哪裏了,怎麼一直沒看見人。
墨大河與周馳神情暗淡下來,說秋九門在遇襲當夜就下落不明,至今找不到屍首,而與他同行的石勝坤遇難。
姬偲聽了十分傷心,當即嚎啕大哭。
邊哭邊自責:“對不起。我不該貪睡,沒有陪着他們!”
“怎能怪你,是我的錯,不該帶你們去!”墨大河更痛苦,跟着她抹淚。
周馳拼命安慰他倆,說秋九門那麼聰明,一定能逢凶化吉。
“對,肯定不會有事的!”姬偲一抹眼淚,“他一定會回來的!”
墨大河與周馳難過地互看一眼,姬偲壓根兒不肯承認現實呢。
自此,姬偲像是一夜之間又長大了許多,不再像以前那麼嘰嘰喳喳的,話少了許多。
她更用功地訓練,期待在大軍進攻樓煩的時候,能殺更多的敵人,爲秋九門和石勝坤報仇。
一晃到了寒衣節。
騎兵營放假一天,她獨自縱馬來到冰河。
她仍舊抱着希望——秋九門還活着,只是因爲某種原因回不了家!
她沿河一家家地問了個遍,然而毫無結果。
最後,她停在據說是他落水的地方,在那裏給他燒紙錢。
一邊燒,她一邊吟唱:
“魂兮歸來!
何必離開你的身體
四處遊蕩?
何必離開快樂的家
去不祥的地方?
嗚嗚嗚......
魂兮歸來!
......”
她唱一會兒,對着河水大聲地哭一會兒,以發泄心中的痛苦和思念。
有位紫衣男子正沿河走來,聽見這感人的歌聲和悽婉的哭聲,駐足而望。
見是一位白衣少女在孤零零地招魂,心生憐憫,過來安慰她:“人其實沒有靈魂,死了根本不能復生。你不必太悲傷,該學莊子那樣想通一點,逝者脫離人生苦海,未必不是一種解脫。”
姬偲立即糾正:“誰說他死了!我只是招魂!”
因爲眼睛哭得紅腫,她沒有回頭看那男子,怕自己太難看。
“不死爲何招魂?”那男子奇怪地問。
“你自己再仔細讀一遍《招魂》!上帝告訴巫陽說:‘有人在下界,我想要幫助他。但他的魂魄已經離散,你占卦將靈魂還給他。’他還對巫陽說:‘恐怕遲了他已謝世,再把魂招來也沒有用。”所以招魂是招未死人之魂。”
“我當然知道。只是人們一般把這首歌唱給亡者。所以我誤解你了。既然你的親人未死,你爲何又要如此哭泣?”
“我想哭就哭,關你何事?真是幫倒忙!”
姬偲只是發泄見不到秋九門的悲傷之情,被他這麼打斷,刨根問底,很是不爽。
現在都不好意思繼續哭了。
男子覺得這女子不懂自己的好心,搖搖頭,繼續沿河漫步。
姬偲情緒低落地收拾好東西,打道回騎兵營。
纔到兵營,墨大河便說寶將軍找她。
她趕到寶冀子那裏。
寶冀子說:“太史監派了一位靈臺郎過來調查冰河。靈臺郎不願意歇在幽都城,直接去了冰河,我想派你過去保護他的安全。”
“爲何派我?”姬偲想回絕。
她不想再回去,那地方會讓自己觸景生情更傷心。
“諾!”姬偲怕這位暴脾氣的將軍,趕緊領命。
寶驥子看着她萎靡不振的樣子,挺同情的——
看來秋九門的離去對她的打擊真的很大。
以前她整天嘻嘻哈哈的,現在從來沒有見她笑過!
其實派她去冰河的,是秋仲磷的意思。
秋仲磷收到了京城的回信,告訴他調查的結果:
廢后妘婉瑜生有一女,私養於冷宮,取名爲姬偲,被國君冊封爲星慕公主,已送樓煩和親。
星慕公主出嫁之前,京城四處戒嚴,禁止少女出城。
傳聞是公主逃跑。
艾娘確屬義倉難民,但無人知其歷史。
內侍長澤厥修曾半夜致義倉查人,將艾娘與韓氏同時帶走,因艾娘突然患疾,故而只帶走了韓氏。
韓氏入宮之後杳無音訊,疑此韓氏即曾經出逃的星慕公主。
秋仲磷一邊看信一邊琢磨:
妘婉瑜生有一女,便可解釋爲何會有妘門輕功重現江湖。
艾娘會這種獨門輕功,若非妘婉瑜之女,輕功從何而來?
她在義倉會被澤厥修看中,定有符合公主的特徵之處。
所以她的突然患疾貓膩很大。
很有可能因此而讓韓氏成了她的替身!
如果是韓氏替代了她,是有意還是陰差陽錯?
不管是有意還是陰差陽錯,如果艾娘就是姬偲,那麼她私自去樓煩,肯定不僅僅是爲了查冰河之謎,而是爲了去見韓氏!
這麼一琢磨,秋仲磷更懷疑艾孃的身份了。
現在京城派了一個靈臺郎過來,名叫巫旭。
巫旭別看剛過弱冠之齡,卻已經是太史監博士,也是國君的座上賓,十分被看重。
他生於太史令世家,天賦異稟,不僅精通天象,也精通看骨相。
若他看出艾娘骨相高貴,那艾娘是姬偲的可能性就非常地大!
出於這種目的,秋仲磷纔有意安排姬偲與巫旭相處。
姬偲馬不停蹄地趕回冰河,到處找那個叫巫旭的人。
據寶冀子描述,他很年輕,身着紫衣,身長八九尺,偏胖,身邊帶有一個僮僕。
夕陽西下之時,她終於看見河邊有一位紫衣男子,年齡身形都很像。
她縱馬過去,試着喊了一聲:“巫旭。”
那紫衣男子回頭,看見金黃的陽光中,一位白衣少女跳下馬。
只見她腰肢纖細,裙襬飛揚,長髮飄飄,面若桃花,如同天外飛仙降臨一般。
“我便是。”男子回答。
“巫靈臺郎,失禮,我叫艾娘,是幽都騎兵營寶將軍派來保護你的。”姬偲上前作揖。
巫旭近距離看清了她的臉,瞳孔凝縮出驚奇——
此女骨骼清奇,酷似國君之貌。
與金玲公主相比,她選擇了國君的長處,避開了短處:
選擇了國君高挺的鼻樑,避開了肉肉的大鼻頭;
選擇了深邃而寬大的眼眶,避開了單眼皮;
選擇了立體感很強的臉型,避開了過高的顴骨......
“巫靈臺郎?”姬偲見他發怔,又打一聲招呼。
他反過神來,自己剛纔想什麼呢!
作揖道:“艾娘,你直呼我名即可,這樣簡單。”
“好,巫旭,我專門負責你的安保。”
巫旭看着她瘦小的身板,心想,你個頭還沒到我的肩膀,年紀不過十四五,之前還在河邊哭鼻子,誰保護誰呀?
不樂意地說道:“騎兵營難道沒有男兵?”
“你瞧不上我?”姬偲反問。
“不是。”
姬偲看出他言不由衷,也懶得解釋,到時事實勝於雄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