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厲馬承羽檄 >第93章 赤阜新城(二十二)
    直到夕陽的餘暉完全散去,室內逐漸暗得不透一絲光,也沒外人再進來過。但也正是因爲這段空檔,才讓明清樊得以將胸前懷裏的匕首一點點拱出來,最後又慢慢拾到手心裏,一點點磨開了麻繩。

    自救之後,明清樊率先過來割斷了身手最好的孟千穴的束縛,然後是其他人,最後過來幫赫連央。直到湊得足夠近,赫連央才發現明清樊手裏的正是她還回去的那把匕首。她卻沒有聲張,只低聲說了句“多謝殿下”。

    幾人耐心扒着門縫聽了半天,確認外面的確沒人看守後才小心翼翼地打開門出去。說也奇怪,那個“阿玉”如此聰慧,爲何連個守門的人都不放?但是這會兒可容不得他們東猜西想,既然信兒已送到,他們便該趕緊離開。

    呈現在七人眼前的是一座頗爲寬敞的大院子,東北角有一口拱門,但不知從那兒出去後又會面對什麼。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於是明清樊叫孟千穴照顧好兩個小丫頭,讓詹乞得則跟在赫連央身後,自己則打頭陣探路。

    唯獨沒被叫到名字的明清邈倒也顧不得難堪,上前一步走在明清樊身側,見對方擰起眉頭看着自己後,心平氣和地解釋:“我與殿下看顧兩邊,更保險些。”

    明清樊盯了他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言語,算是默許了。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走出關着他們的院子才總算看到了燈火光亮。而眼前的景象告訴幾人:他們是被關在了一處大宅子裏——非常大的宅院。看來這便是“阿玉”真正的家了。

    人生地不熟,他們還是被俘的身份,本不該貿然亂竄。可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們猶豫。明清樊跟明清邈在前邊走邊探,詹乞得與孟千穴護着三個姑娘在後面緊緊跟隨。直到眼前越走越亮,他們也更加小心。

    偌大的宅院卻一直未見守衛,他們不免疑心;直到走過兩道門後、進入更開闊的一個空間,才從遠處匆匆過來五六個人。

    “稟管事,已經按照城主的吩咐將人安排妥當了,城牆邊界處也緊急加派了人手巡查,想必不會有大問題。”一個青年人跟在領頭的中年男子身後彙報。然而中年人聽後還是憂心地搖頭:“不可大意,城主既然得了消息,自有他的依據,否則怎會如此興師動衆。去,再瞧仔細些。”

    青年人領命,帶着另一夥伴分開離去了。

    明清樊的目光隨着脫離隊伍的年輕人而動——既然那兩人是去巡城牆的,自然也是他們的去路。

    果然,方纔發話的中年人領着剩下的人朝院落深處去了,顯然不該是七人應走的方向。於是待眼前再次無人後,明清樊朝身後的幾人使了眼色,便帶人按着青年離開的路徑輕手輕腳地摸過去。

    他們順着一路往前,所幸也只有一條通路。沒多一會兒,他們終於聽到了更嘈雜的聲響,放眼望去,甚至還能隱約看到大路上車馬。出口就在眼前。

    幾人顧不得分享激動,只想趕快從這個大籠子裏逃出去——

    “城主!城主!”

    兩聲高喝硬生生止住了七人向前的腳步,隨即又是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馬蹄聲。幾人不得已,只好借勢躲在一旁的灌木叢中,靜觀其變。

    伴隨着好幾聲“城主”,終於有人走了出來。此人看來一直都站在門口等消息,這時剛好出現在明清樊與赫連央的視野中。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位老者,聽着焦急的呼喊他也頗顯心焦,低沉着嗓音問:“快說!”

    報信的小兵狠狠吞了吞口水,有點哆嗦:“阿、阿勒境兵,打進來了!”

    “什麼!”

    老者喊出了口,而躲藏着的衆人則在心裏狠狠咯噔了一下。

    怎會……明清樊轉頭剛好與赫連央對上,她的眼中也滿是難以置信。按理說他們進入這梁及店城、進入內城已經算是相當順利了,那個“阿玉”也立馬信了他們的話而去傳信了;要說唯一的“耽誤”,也就是他們昏迷的這段時間……難不成只這麼一會兒,阿勒兵就萬事俱備了?

    不對,他們應該早就找到了梁及店城的空子,纔開始着手攻克臼伊關,今日再趁着“掃河”溜進內城。一切都是他們算計好了的。

    明清樊的心沉了沉。

    哪怕往前倒退十年,羅侖家帶領的阿勒境兵還是隻會硬拼蠻幹的莽夫,這才幾年未曾大戰,阿勒境內竟也出現了這等會動腦子的人?怕是不妙。

    短暫的震驚過後,老者卻很快鎮定下來。他的聲音重新恢復鏗鏘有力,下令道:“放煙彈,開城門!”周圍的手下們似乎愣了愣,但沒有多話,而都是滿臉決絕,立即抱拳離開執行命令去了。

    躲起來的幾人聽不懂這命令究竟是何意,但阿勒境兵闖入梁及店城在即,他們眼下更得抓緊時間想辦法逃出去。

    老者在衆人的簇擁下往回走,幾人耐心等他們過去,想着可以趁機起身一口氣衝到門口跑出去時,不想纔剛剛冒頭,便被一個從旁突然閃現出來的人攔住了去路——

    “現在跑出去,想死嗎!”

    諸人定睛一看,正是消失了許久都不見的“阿玉”。他此時神色凝重,雖是低吼卻也儘量壓低了聲音,眼睛裏已經不見了常有的調笑。他似乎沒有任何想在這裏跟衆人僵持的意願,二話不說穿過最前面的明清樊跟明清邈而看向赫連央:“跟我走!”

    說罷,也不管後面的人到底會不會聽,便徑自往內院走去。

    往前一步就是大門,可出去之後他們確實無法保證不被正在闖進來的阿勒境兵抓到;可往後一步跟上一個至今還不清楚他到底是什麼人的“阿玉”?明清樊不由得看向赫連央——畢竟要說有那麼一點微不足道的“交情”的話,赫連央最該在這時拿主意。

    這會兒可不是謙讓來去的時候。赫連央定了定神,飛快抉擇,回想與“阿玉”短暫的幾次相處,包括他知曉自己身份後的所作所爲。最終,她還是率先邁開步子,跟了上去。自然,明清樊也沒有多話,緊隨其後。

    然而“阿玉”竟又將他們帶回了方纔還綁着他們的那間不起眼的小耳房裏。赫連央突然有些後悔,心想自己是否信錯了人,卻在這時被“阿玉”喚了一聲:“別磨蹭了,快進來!”別無他法,衆人只好硬着頭皮重新走進這間他們好不容易纔逃出來的屋子。

    可此刻,屋子裏卻多了幾個人——方纔他們見過的老者城主,以及兩個看上去像是護衛的人。明清樊皺眉,心想難道他們的辦法就是躲在這間不起眼的耳房裏、盼着阿勒境兵搜不到這兒嗎?但下一瞬,兩個護衛合力挪開角落的一口大缸,一個黑乎乎的“窟窿”便呈現在衆人眼前。

    老者城主伸手去扶“阿玉”,少年人手裏舉着火把,一隻腳已經邁了下去,還不忘提醒赫連央等人:“別愣着了,快下來!”說罷便一步步邁了下去,老者緊隨其後。

    兩個護衛明顯是要斷後的,只在一旁等着。赫連央看了看明清樊,得到了肯定後,也隨着“阿玉”順着“窟窿”走了下去,明清樊與其他人也跟上她。直到最後一個的孟千穴完全消失後,兩名護衛才一前一後地走進密道,最後合力再將那口大缸慢慢挪回遠處,遮掩住一切痕跡。

    外面的聲響一點都沒傳進密道,不知情況如何了。赫連央看着前面一直走在“阿玉”身邊的老者,不僅接過了原本在少年手上的火把,還時不時提醒“阿玉”小心腳下——她怎麼看都難以相信,這居然是一城的城主。

    衆人就這樣在密道中走了許久許久,“阿玉”終於在又一處機關佈置下停住腳步。這次無需兩個護衛動手,“阿玉”自己伸手在牆上的某塊磚石上用力按了按。很快,眼前本是完整的一面牆突然彈出一道縫隙,接着他稍稍使勁,牆面便順勢旋轉;直到空隙足夠過人,“阿玉”才停下。

    衆人依次通過後,兩名護衛又合力將牆面推回原本的樣子,一聲清脆的“噔”表明機關又恢復了。最後衆人又爬行走過了一條不長的通道,出口便是梁及店城外城之外十里出的一口枯井。

    他竟有這般準備。

    “呼——”“阿玉”看着眼前的幾人,又看了看背後的荒原跟星空月色,彷彿剛纔經歷生死患難的不是他,不正經的輕佻語氣又掛上嘴邊,“現在我們得打算一下,怎麼才能弄到馬車跟馬匹,畢竟離臼伊關還那麼遠。”

    明清邈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無語道:“雖然感念公子助我們脫離困境,但追究起來我們本就是一片好心纔會冒險前來通風報信,更何況中間竟還被你綁架關押。眼下,咱們不該橋歸橋、路歸路麼?”

    明清樊跟赫連央互看一眼——這話也是他們想說的,只不過放在心裏罷了。

    誰知“阿玉”並不覺得難堪,反而無所謂地聳聳肩,笑得燦爛無比:“嘖嘖,公子說這話就太見外了。容我自我介紹一番,諸位再決定是否要帶我同行也不遲。”

    呵。赫連央在心中還憋着一口氣,想着現在他敢情倒願意自報家門了。且聽他說出什麼花來呢。

    都這會兒了,“阿玉”還故意吊人胃口,討打欠揍地頓了頓,直到眼前幾人都快不耐煩了,才悠悠道來——

    “在下複姓太叔,單名環字。”藉着月光跟火光,太叔環滿意地看着訝異的神色在對面幾人的臉上慢慢升起,“我就是梁及店城,真正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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