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馬車隊伍,緩緩駛入咸陽城。
來到門口的時候,趙徹上前行禮,口中道賀。
此舉無關身份,直說扶蘇是他在這個世界的生父,此舉就是他該爲、必爲之事。
還在很遠的地方,扶蘇就已經看到了趙徹。
或者說他剛接近咸陽城,拉開馬車簾子的第一時間,他就在找尋趙徹。
他這次回來,雖然心中已經有了考量,但是實際上要如何作爲,他還是要看趙徹的表現。
而且不二表現,不管是故意表現也好,還是發自內心也罷,扶蘇需要看到。
看到趙徹行禮,扶蘇輕聲讓他免禮,而後父子相視一笑,便再無動作。
二人之間沒有一句話語,卻早已勝過千言萬語。
扶蘇進入咸陽之後,首先驅車前往咸陽宮。
扶蘇離開之後,趙徹也帶着冠軍侯府之人離開。
此前他也想過扶蘇歸來一事的謀劃,但他無所謂。
如果這是始皇帝給他的歷練,趙徹欣然接受。
從午門同往咸陽宮的過程之中,扶蘇車隊需要經過很長的主幹道。
而此刻這條幹道兩側,圍滿了各個氏族之人,還有很多朝堂大臣同樣。
所有人只是站在道路兩側,此刻他們跟普通百姓並無區別,一樣的翹首,站在了一起。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扶蘇歸來,各懷心思的人很多。
扶蘇的兄弟們,也都來到了此地。
因爲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次扶蘇回來,不比以往了。
這一次,他已經卸下了隴西的職位。
這一次他回來,大有可能,再也不會走了。
所以不管是真心也好,表面工作而罷,得做足了纔行。
尤其是沒有能力一爭儲君的那些兄弟,他們想法就更是簡單了。
不管誰當了皇帝,跟他們自己始終都是兄弟。
這個時候混個臉熟,以後日子也要好過一些。
至於是在誰眼下混,這都是無所謂之事。
當然,胡亥並沒有這麼想。
他心理對這個大哥雖說極具恨意,但同時也伴隨着畏懼。
扶蘇還在咸陽的那些年,被扶蘇所完全壓制的那些年。
如今想來,還是讓胡亥有些恐懼。
站在人羣之中的胡亥,此刻看到咸陽街道上的盛景。
不由得再次想起了當年的種種,而今日之景,真的讓胡亥怕了。
他沒想到,只是迎接扶蘇入城,聲勢怎能就如此浩大。
現在就已經是如此了,那之後扶蘇徹底穩定之後,又當如何?
雖說趙別早就讓胡亥要有心理準備,可真正看到的時候,胡亥還是有點蚌埠住。
不由得也開始自我懷疑,上書把扶蘇提議把扶蘇召回來。
此舉到底是對是錯。
一旁趙別清楚看到了胡亥的表現,如何會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淡然開口道,“公子,你須再穩重一些,這不過纔開始而已。”
趙別之言,讓本就提心吊膽的胡亥,再喫一驚。
眼前盛景已經不得了了,這纔開始?
一時間,胡亥臉上掛滿了苦澀,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漸漸的,恐懼之感,愈演愈烈,哪些被扶蘇支配的時光,胡亥是真的不想再經歷了。
而趙別此刻,似乎有意刺激胡亥,再此開口:
“若是此前擔憂成真,那才無望了。”
趙別之意,胡亥清楚,早在上書之前,趙別就跟他分析過了。
胡亥也以爲,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了。
只是今日站在這裏親眼看到了扶蘇歸來,他才真切感受到那種恐怖的壓迫力。
甚至胡亥在懷疑,當年扶蘇當年還在咸陽的時候,有這麼多人支持嗎?
他不得不懷疑,扶蘇這次回來,到底做了多少準備,這怎麼感覺,比離開的時候還要更得人心?
胡亥是該懷疑,甚至期望眼前這些人中,有再多些,再多些是如自己一般,並非真心想來迎接扶蘇。
此刻胡亥不禁懷疑,自己這決策,到底是錯了,還是沒錯。
趙別告訴胡亥,如今扶蘇剛剛回到咸陽,還有很多摸不清狀況的人,或者說有他心之人,還在觀望。
等到扶蘇真正表明心意,穩定下來之後,那將又是一次爆發。
趙別說這些的時候,雖說情緒並無波動,然而他心中,又怎麼能不波動。
扶蘇是一個離開咸陽政治中心多年的人,如今一回來,就有這樣的能量。
他不禁看了一眼身邊的胡亥,暗歎了一聲。
猶如雲泥,此言到底非是虛言,若胡亥能比得上扶蘇十之一二……
趙別很少有這樣感慨之時,他知道感嘆不能改變時局,今日着實是有些震動,不得不表。
他甚至已經能夠大致想象出,扶蘇這次回到了穩定之後,將會有多大的聲勢再起。
可這,又有什麼辦法,趙別要謀劃之事,只能如此,才能迎來轉機。
……
雖然始皇帝未親臨,但這也在扶蘇預料之中。
父子之間的隔閡始終尚未化消。
此刻需要先低頭的,不能是始皇帝。
此事無論對錯。
所以扶蘇回來之後,第一件事,必然只能是拜見始皇帝。
扶蘇下車,車隊隨行早就已經安排妥當,各自散去。
扶蘇則是,隻身面聖。
長長階梯之下,早有專門之人等待,扶蘇一到,他們馬上迎了上來。
見過長公子之後,幾人引領扶蘇,進入宮殿。
扶蘇擡頭四望,一時間心有所感。
目之所及,都是熟悉的景緻,咸陽宮,一別經年,卻未曾有改。
所有的東西,都跟記憶中一樣,此地未曾更改半分,扶蘇自己也沒有改變半分。
念及此事,扶蘇也是一笑,那這十幾年來,他們父子各自堅持的,意義何在呢?
大概是心中之念,未有貫徹,無論意義和對錯。
走進宮殿之中,今日不是大朝會,或者說,今日無朝會。
整個大殿之中,除了侍衛之外,只有始皇帝一人端坐在最高的位置。
“兒臣扶蘇,見過父皇。”扶蘇上前,直到始皇帝陛前,才停下腳步。
之後他屈膝俯身,跪在始皇帝面前。
此地無朝臣,無朝會,扶蘇自然明白此刻,他該怎麼叫始皇帝。
他是長公子,他是始皇帝,他是兒子,他是父親。
無論於何種角度出發,扶蘇這五體投地一拜,始皇帝都可泰然受之。
此舉於兩人而言,俱是本分之內。
扶蘇跪拜,始皇帝沉默不言,良久之後,他纔開口讓扶蘇平身。
扶蘇起身,站在始皇帝身前,終究還是扶蘇先開了口。
“父皇,我回來了。”
扶蘇之言聲音不重,只是聽在了始皇帝耳中,竟然還是讓這位天下最尊重之人,身軀一震。
始皇帝擡眼看着扶蘇,這是自己的兒子,是自己曾經最寄予厚望的人。
一別卻又是多年,父子只見,究竟有什麼,值得分離這麼多年。
始皇帝此刻心中有所震動,在這父子之情面前,他做父親,始終不能入做皇帝一般得心應手。
扶蘇一句話,其中包含的深意,始皇帝一耳便已聽出。
無需多言,他二人之間的種種,非是一日釀成,自然也非是一日可解。
見過了始皇帝,扶蘇也表明了自己心意。
始皇帝雖未臉上雖然看不出情緒,但是他心裏,在這瞬間,已經釋然了很多。
父子之間,到底還是需要坦誠相見,他只希望這一次,扶蘇的選擇,能不再讓他失望。
或者說,剛剛扶蘇一句話,已經讓始皇帝相信。
這一次他們父子之間,或真有希望可以修復罅隙。
父子如能同心,何愁大秦未來。
扶蘇離開了咸陽宮,回到了自己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