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如傾一愣,是裴文簫!

    聲色是刻意壓低的沉調,但卻是透着濃濃的委屈,“你可真是氣死我了”,倒好像她真讓他受了什麼罪,到這裏來聲討冤屈來了。

    屏風勾勒着美人入浴的倩影,熱霧瀰漫。

    鳳渺宮內藏着男人,這話傳出去不好聽,姜如傾便也壓低了聲調:“裴大人深夜前來,不會就是來說這一句吧。”

    何況她壓根沒做惱他的事啊,反倒是他,總是戲弄她。

    裴文簫略不滿道:“你不是想要賞賜麼?”

    他這是大半夜來給她送賞的?是當着衆人的面不好意思說吉祥話?

    不過是未曾在他刻薄的嘴裏聽到過“喜結良緣,百年好合”這樣的祝福語,對家裏人也不曾說過。

    但冒着生命危險,身闖後宮來送褔話的人,她倒是頭一回見到。

    也不知道他這抽得是什麼風。

    姜如傾輕咳了咳:“那裴大人就站在那裏說吧,本公主聽着。”

    “不行,得當着你的面,”他饒有玩味地低笑道,“公主是想自己出來,還是想讓在下服侍你出來?”

    姜如傾的臉添了紅,暗罵了聲登徒子,也怕這人真繞過屏風進來,便讓裴文簫轉過臉去。

    裴文簫笑道:“公主放心,在下雖然對傾傾一往情深,倒也懂得君子色而不淫的道理,你就安心穿戴整齊再出來。”

    姜如傾之後在浴桶裏等了一等,沒聽到動靜,看了眼屏風,那身形欣長挺立在側,想是他一開始便是轉過身的,倒算老實。

    一室寂靜。

    她緩緩地起了身,水滴隨着起伏滾落在地,聽在裴文簫的耳裏,卻是心猿意馬。

    他本就是習武之人,聽力比常人要好得多,那碎柔的腳步聲如同一隻只螞蟻,捻過他的心尖,酥麻痠軟。

    空中鬱郁,浮動的是她的馨香,遊弋的是他的思念。

    宮道外剛剛消散的動靜又大了許多,似乎有往鳳渺宮來的趨勢。

    門外傳來芳沁的聲音:“你們是何人?膽敢擅闖公主寢殿?”

    “我們乃皇上身邊的錦衣衛,今夜詔獄內有人闖入,我們追查至此就不見了蹤跡,恐歹人對公主不利,還望掌事不要阻攔。”

    詔獄在皇宮的北面最深處,自來關押的都是機關大臣,不受大理寺卿,御史臺,刑部管控,由錦衣衛直接審理,但進出十分困難,姜如傾心頭一驚,但與今日的雲池宮倒不遠……

    只聽芳沁繼續阻攔道:“我們可別見到什麼歹人,何況公主正在沐浴,你們這般擅闖,瞧見了不該瞧見的,我們公主上哪說理去!”

    姜如傾攏了攏寢衣,又四處張望了番,這衣架上只放了就寢的薄衫,她這般也走不出去,從屏風處探着個腦袋,那人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負手轉了個身。

    她溼淋淋的髮梢低着水,在地上打着圈,眉目流轉,打着口型:“他們是不是要抓你?”

    這人倒絲毫不受任何影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也學着她作着口型,無聲地笑說:“是啊。”

    還不忘誇誇她:“真聰明。”

    這都快火燒眉毛了,他還這般閒適,怎麼會有這麼不着急的人!

    而且詔獄與這後宮一個北,一個南,他不是被追逃到這裏來的,而是特意來的。

    還真是來送賞賜的?

    那他去詔獄又是所爲何事?

    姜如傾剜了他一眼,又繼續聽外頭那錦衣衛道:“我們也是奉命行事,這後宮住着的都是娘娘公主,我們自是不敢擅進,但茲事重大,還請掌事不要阻攔。俊書。”

    “卑職在。”應答的是一個女聲,中氣十足。

    “你進去查。”

    “是!”

    糟了,這是要進來了!

    姜如傾看着眼前那人還在言笑殷殷,似乎什麼也不在意,她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倒是不怕他被錦衣衛抓了去,反正被拷打,被鞭抽,疼得也不是她。

    但是那些人如果在她的宮內,搜查出了裴文簫,明日宮內不定會傳出什麼風言風語了,賜婚就想都別想。

    她的名節將毀於一旦。

    五公主的清譽可是比他的狗命重要!

    姜如傾聽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咬了咬牙,狠了狠心,一把拉過裴文簫進入湢室,小聲切齒道:“進去!”

    那人倒很乖巧地進了浴桶,還怕姜如傾不方便跨桶,輕巧地將她也抱了進來。

    “公主穿着衣服沐浴呀?”那人很是好心地低聲提醒。

    姜如傾瞪了他一眼,用盡全力將裴文蕭塞進水面之下,忙脫了上裳,剛褪去,就聽到房門開的聲音。

    “公主,冒犯了。”是那個俊書,聲色幹練。

    房門又被關了上,錦衣衛辦事倒挺懂規矩。

    姜如傾將漂浮在水面上的寢衣掀了掀,好讓水下的那人透透氣。

    她豎着耳朵聽着動靜,外室傳來噼裏啪啦的翻找聲,很是仔細。她以前聽聞過女錦衣衛,很是英姿颯爽,但還從未親眼見過,如果不是裴文簫,她今日倒還能一睹女錦衣衛的風采。

    可惡至極!

    這般想着,她又覺心裏不順,將衣裳蓋了蓋,溺死他算了!

    但這可惡的人此時卻對今夜的行動甚是滿意。

    浴桶逼仄,姜如傾再怎麼想避嫌,兩人也依然緊緊的貼在一起,裴文簫長得高大,縱使蹲着,腦袋正在她的兩團柔軟之間,他的手沒有地方可依附,只能環抱在她的腰側。

    玲瓏曼妙的曲線盡在水面的翻騰之下。

    她的柔嫩與香甜,他不是沒體會過,正因爲擁有過,纔會對這樣的熟悉如此甘之如飴。

    身體比頭腦更誠實,他告誡自己要循序漸進,不要嚇着小姑娘,但掌間柔軟,指尖竟無意識地在她身側摩挲,反應過來時,小姑娘的身形顫了顫。

    姜如傾狠狠地掐了他的手,警告他不要得寸進尺。

    他在水下脣角勾了勾,是自己過火了,扶着纖腰的修指不再亂動。

    但腦袋停留的地界實在勾人,未褪的肚兜被浸了水,更顯魅惑,惹得向來自律的他都想入非非,意亂如麻。

    但實在挪不了腦袋,他在這個位置上不好亂動,否則更會引起她的誤會,更像登徒子所爲了…

    不過他對她,似乎總是沒法自律。

    姜如傾覺得呼吸不暢,就將他的腦袋往下塞了塞,心裏將登徒子,土匪等不入流的詞彙罵了個遍,哪知那被挪了腦袋的人一時泄了氣,氣泡咕咕的往上冒。

    急促的腳步往湢室相來,看來外室搜尋得差不多了。

    氣泡還在不斷地冒着,姜如傾只好鬆了手,那腦袋又迅速地回到了原處,她趕緊將寢衣在裴文蕭的腦袋上遮了遮。

    俊書往她這邊靠近,一步一步,很是決絕。

    “可還要查浴桶?”姜如傾揹着身,郎朗問道。

    這湢室除了個浴桶和衣架,一覽無餘,無處藏人。

    這裏裏外外都搜過了,如果真查浴桶,這就是抹了天家的顏面了,而公主這麼一問,是在下逐客令了,潛意思是“還沒查好?”

    這點道理錦衣衛豈會不懂?

    俊書往後退了退,看着眼前女子青絲如瀑,柔枝嫩條,露着的香肌亮得透白,不再多看。

    她執劍在姜如傾的身後,作了個揖,很是歉然:“是卑職冒犯了,公主好好沐浴,卑職就不做打擾,歹人不在鳳渺宮內,屬下告退。”

    身後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待俊書退了出去,芳沁就跨了進來:“公主,都走了,都走了,這些人膽子也太大了,都敢搜到後宮來了……”

    邊說着邊往湢室走。

    “沁兒,別過來,”姜如傾的聲音有些抖,“你先出去,我想再泡會。”

    芳沁以爲公主被這些人嚇到了,往前的腳步頓了頓,忙寬慰道:“水可是有些涼了?可要奴婢再添點?”

    “不用,我想一個人靜靜。”音色顫得更厲害了。

    芳沁站在原地,欲言又止,須臾片刻道:“公主,您有什麼事都可以和奴婢說啊,奴婢就在門外守着,您別怕。”

    “好,好芳沁,我沒事,你把門鎖上吧。”聲音還是發着顫。

    但她倒不是被錦衣衛嚇到的,而是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她看那水面漸漸添了一層紅,愈來愈深。

    據說錦衣衛個個都武藝超羣,聽剛剛外面的踏步聲,來得可不止十個八個,一路追到這兒,看着水越來越紅,想來裴文蕭是受傷了。

    她輕推了推他,但他卻沒任何反應,抱着她一動不動!

    待門被關攏,姜如傾忙將那寢衣往外一丟,喚道:“裴文簫,裴文簫,你還活着麼?”

    過了半晌也還沒有動靜,氣泡都不曾冒。

    她有些慌了神,死在這裏讓她怎麼往外搬?!

    “姜如傾,你就不能盼我點好麼?”那人懶懶地起了身,抹了一把面上的水滴,不正經地說道,“公主身上的味道,太好聞了,情難自禁多抱了會,傾傾見諒啊。”

    這王八羔子!

    她伸手去捶打他,卻被他一手握住,在她細柔的皓腕處輕輕地撫了撫,眼神停留在她的藕色肚兜,圓挺白俏,他比她高,曼妙盡收眼底。

    裴文簫玩味地靠近,俯身低笑道:“傾傾,你說我們這算不算在洗鴛鴦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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