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度折東君 >第23章 雨前
    翌日,是永昌伯府的管家許老來得寺裏,車馬隨從一應俱全,卻唯獨少了一個人的身影。

    顧元知沒有來。

    許老站在沈疏緲的身前恭敬道:“大人下朝後被官家留在宮裏下棋,是以無法脫身前來接大娘子回府了。”

    沈疏緲笑道:“無妨,我總不能與官家搶人。”

    許老回笑道:“請娘子上車,這就回府了。”

    雪巧、月濃陪着沈疏緲坐上馬車,許老點好行裝,一行人浩浩蕩蕩自敬國寺出發往外走。

    沈疏緲掀開車簾,望着百步階上,問月濃:“長風可送去了?”

    月濃回道:“按娘子的吩咐,就放在靜室門口,我走遠了回頭見那個啞丫鬟出來將琴收進屋裏了。”

    雪巧在一旁氣鼓鼓道:“主君真是大忙人,娘子在寺裏住了這麼久,沒來看過一次便罷了,如今連回府也不來接,官家這棋下得可真是趕巧。”

    月濃在一旁打趣她,“那你去與官家理論試試,教宮裏將主君放出來。”

    雪巧哼一聲,挽住沈疏緲道:“咱們娘子纔不需要什麼主君來接呢!”

    馬車漸漸駛離人來人往的敬國寺,往繁花似錦的汴京城內而去。

    而身後蜿蜒的青石路上,隔着叢叢樹影,有兩人兩馬正跟在沈疏緲的馬車後,一路護送。

    參商一手抱琴,一手牽着繮繩,偏頭去看側前方的人,“主君,咱們就這麼跟着娘子嗎?”

    顧元知定睛看着前方,但好像又不是在看景,道:“好好抱着長風,別問那麼多,它若摔了,你就隨它而去。”

    參商頓時手上一緊,生怕自己跌下馬去,他缺胳膊斷腿不要緊,長風要是壞了,可就麻煩了。

    顧元知問:“寺裏的事都處理妥當了嗎?”

    參商打了一個哈欠,道:“主君放心,那眼盲的丫鬟我已派人送去城外的莊子了,亦與寺中的師父說好了,定不會教娘子曉得主君這半月的所作所爲,保證一點蛛絲馬跡都不會留下。”

    說着說着,參商又打了個哈欠,這半月裏,他跟着顧元知起早貪黑,一下朝就往這敬國寺跑,翌日天不亮就要起身再趕回城中去上朝,參商覺得自己已經日夜顛倒了,幸好顧元知從不出院子,每日裏只撫琴讀書,隔着一堵牆陪着娘子,他正好能在白日裏打打瞌睡。

    馬蹄達達地落在官道上,顧元知遠遠地看着前方那輛馬車,就這麼一路跟到了城門口。

    等那馬車入了城,顧元知將手裏的繮繩拽了個方向,往右走。

    參商不解地問道:“主君,咱不跟了嗎?”

    顧元知一夾馬腹,坐下的雲騎就騰地跑起來,伴隨着他落下的聲音,急切又突然,“走西城南門,務必趕在娘子回府前到。”

    參商:“……等等我啊!主君。”

    而這廂沈疏緲坐着馬車搖搖晃晃地入了城,繁華聲不停地撞入耳中,敬國寺素日安寧,她一天也不見得能聽到這麼多聲音,但很快就適應了,或許人天生就愛熱鬧,融入繁華中很簡單,但要從繁華中走出去卻很難。

    雪巧比她還愛熱鬧,乾脆跳下車隨着馬車走,鬧市之中車馬都行得緩慢,倒也不要緊。

    不過多時,馬車裏就塞滿了各式各樣的零嘴,雪巧手裏抱着一兜蜜餞果子坐回車內,一張嘴喫不停也說不停。

    “還是京裏好!想喫什麼都能喫得到,在寺裏這半月可憋壞我了,每日清湯寡水,喫齋唸佛,娘子你瞧我都瘦了。”

    雪巧將臉湊到沈疏緲跟前來,一臉委屈的模樣。

    沈疏緲見此,手下毫不留情地捏住雪巧圓圓的臉頰,手中的軟肉又白又嫩,當真是極好捏。

    她笑着說反話道:“我仔細瞧瞧,喲?還真是瘦了二兩肉呢!”

    雪巧啊了一聲,身子向後一撤,手揉着臉頰,正想嚷嚷,誰知馬車突然劇烈的一晃,車外的馬兒嘶鳴了一聲,車內幾人都沒坐穩。

    月濃眼疾手快地扶住沈疏緲,這纔沒讓她撞上車壁,雪巧抓緊了窗櫺,額頭還是磕在了棱上,頓時疼的齜牙咧嘴。

    待馬車停了下來,車外的許老已滿臉驚慌的來問候,“娘子沒事吧?”

    沈疏緲撐着身下的座,掀開車簾,問道:“許老,發生何事了?”

    許老恭敬地朝她道:“是別家的馬車撞上來了!”

    不等沈疏緲說話,雪巧已首當其衝地下了車,氣憤地喊道:“我到要看看是哪家的馬車撞上咱們永昌伯府了?”

    話說間,那撞上來的車主已到了跟前來賠罪,是一對夫妻,穿得很是富貴。

    那男人先開了口,“都怪我家馬兒今日不知爲何突然發了狂,竟撞了貴人的馬車,真是對不住了!”

    雪巧滿臉的怒氣,說話毫不留情,“我們娘子若有個好歹,你們賠得起嗎?”

    那婦人忙低眉道:“我們也不知尊駕是永昌伯府啊!”

    一說這話雪巧更來氣了,“不說是永昌伯府,誰家也經不住這般撞呀!”

    車內的沈疏緲聞聲皺了皺眉頭,這婦人的聲音她竟然有些耳熟,便朝月濃道:“扶我下車。”

    鬧市中本就人來人往,這一鬧,好多看戲的人都不走了,圍着絞在一起的兩輛馬車嗑起瓜子來。

    人羣中一個奶娃娃握着孃親的手,手裏握着一個糖人正伸出舌頭去舔,他目不轉睛地盯着那馬車,直到車簾被掀開,從內走出一個身着青色羅裙的人影來。

    那娃娃頓時眼眸放光,拽着孃親的手左右搖擺,用手裏的糖人指着沈疏緲喊道:“孃親,孃親,你看那個姐姐好漂亮,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人~”

    稚嫩的聲音吸引了周圍所有人的目光,只見沈疏緲淡青色的裙襬輕輕一掃,她已端莊地站在了人前。

    她生得一副好顏色,走到哪裏都引人注目,當下一身素淨衣衫襯得她更加出塵絕色,微微傾斜的髮簪也讓她生出了些嬌柔的意味。

    沈疏緲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只盯着那婦人看,發覺竟是昨日那位在敬國寺下羞辱外室的楊夫人,她側首向婦人身旁的男子看去——

    想來這一位應當就是太子中舍人,楊兼了!

    她朝那二人道:“街行鬧市,馬車事小,撞了人就不好了,煩請讓路吧!”

    說了半晌,卻不見有何動靜,沈疏緲這才發覺那楊兼竟一直在盯着她看,她頓時眉眼生出不滿,聲音帶了幾分冷霜,“閣下是想讓我去請兵馬司的人來嗎?”

    那婦人也發覺了身旁的官人不對勁,忙狠狠撞了楊兼一下,立刻賠罪道:“娘子切莫惱!我們這就讓路!”

    楊兼這才如夢初醒般點頭哈腰,指揮着隨從將自家的馬車挪開。

    而一旁的沈疏緲轉身上了馬車,只等了稍許,許老就已拾整好,命馬伕緩緩駕車朝前遠去。

    原本看戲的人羣也立刻散了,那楊夫人立刻眉眼倒豎地拎起自家官人的耳朵,狠狠揪着道:“看什麼看?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老孃剛打發走一個狐狸精,你就瞧上別的了,也不看看那是你惹得起的人嗎?”

    楊兼疼的一張臉都抽搐起來,立刻甩開耳朵上的桎梏,罵罵咧咧道:“婦人之見!你曉得什麼?我這一雙眼是給貴人長的,別說一個永昌伯府,就是厲王也挖不了。”

    永昌伯府內。

    顧元知騎着快馬先一步到了府裏,他在前院徘徊已久,卻仍不見沈疏緲回來,便打發參商悄悄去看看。

    兩炷香後,參商騎着快馬回來了,氣喘吁吁地朝他道:“娘子的馬車被太子官屬的人給撞了,耽誤了些時辰,眼下已快回來了。”

    顧元知心頭一緊,“被撞了?娘子可有事?”

    參商擺擺手,“我躲在人羣裏看了,娘子並無大礙。”

    顧元知這才鬆了一口氣,又問:“你怎知是太子官屬的人?”

    參商睜大眼道:“是太子時常帶在身邊的楊舍人啊!我跟着主君見過幾次的。”

    顧元知聞言頓時皺起了眉頭,冷如涼雨般喃道:“楊兼?!”

    沈疏緲進門的那一刻,臉色一直繃着不太好看,直到在院後遇到了顧元知,這才抿了抿脣,鬆了眉頭。

    “官人回府了?”

    顧元知忙上前去迎她,微微一笑道:“這句話該我問娘子纔對?今日陛下留我在宮中下了一局棋,這才未曾親自去接娘子。”

    沈疏緲並未多在意這句話,只稍稍點了頭,道:“我想先去給公公婆母請安。”

    誰知顧元知卻道:“父親母親前兩日到別院避暑去了,讓我知會你,但這兩日公務繁忙,我一直未得空。”

    沈疏緲輕輕揚起眉頭,“無妨,不怪官人。”

    顧元知牽着她的手往內院琅玉閣走,路過蓮池時,稍稍放慢了腳步。

    沈疏緲一直低着頭看着腳下,一路都沒怎麼說話,直到耳邊響起雪巧的聲音來。

    “娘子快看!蓮池裏有一艘小舟,娘子不是正想要嗎?”

    沈疏緲隨着雪巧的指尖望去,正好看見蓮花荷葉間浮動的船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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