郤向陽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擡眼瞧見老師黑着張臉站在自己面前，先是一怔，接着露出抱歉的笑，聲音有點沙啞地主動認錯。
作爲老師肯定是知道怎麼維護學生的面子和自尊，可這會兒梅老師卻粗暴地責備起郤向陽來，批評他成績下滑還不認真聽課。
原本郤向陽就是個自尊心特別強的學生，私下這樣對他還可以接受，可當着這麼多同學的面粗暴地批評他就難以忍受了。
然而，他任老師痛批自己，甚至是罵自己，就是不開口辯解，更不想說出其中原因，直到忍無可忍了，才霍地站起身衝向教室門外。
梅老師壓根就沒料到平時聽話的學生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不由得吃了一驚，卻沒有叫住他，只愣愣地看着他跑出了教室。
回過神後，梅老師快步走向講臺，繼續講他的課，那樣子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其實心裏一直在琢磨郤向陽爲什麼會這樣。
下課的鈴聲響了起來。
出了教室，梅老師看見郤向陽站在走廊一頭，想叫卻又忍住了，只若有所思地瞅着他的背影看了看，然後舉步朝綜合樓方向走去。
幾乎在同一時間，郤向陽轉過頭來，看到了梅老師，猶豫了一下便邁步朝他走過去，只是走得比他慢，似乎有意要保持一定的距離。
沒過多久，郤向陽就來到了梅老師的辦公室。
梅老師扭頭一望，見郤向陽站在自己面前，眼裏露出驚訝的神色。
不等班主任開口，郤向陽就把錢放到桌上，低聲說道：
“老師，這是我的學費。”
梅老師看着皺巴巴的鈔票，詫異地問：
“郤向陽，你家裏哪來這麼多錢？”
郤向陽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家現在欠債過日子，哪拿得出錢給我交學費！”
梅老師疑惑地盯着郤向陽問：
“那這些錢從哪裏來的？”
“反正不是偷來的，也不是搶來的，老師，你放心收下就是了。”
“照理說，你拿錢來交學費，老師收下就行了。可我是你的班主任，必須要問明情況。向陽，你就是老老實實告訴老師吧。”
“我……”
郤向陽仍舊不想把幹活掙學費的事告訴老師，怕他責備自己撒謊。
梅老師目光嚴厲地盯着郤向陽說：
“郤向陽，你要不說實話，我就不收這錢。”
“那我直接交……”
梅老師打斷道：
“不用了，我已經替你代交了，也就是說，現在你欠我的錢。”
“老師，這錢真正乾乾淨淨，你收下吧。”
“你不說清楚，我決不收下。郤向陽，你要不想說，就拿錢出去。”
到了這個分上，郤向陽也就不好再隱瞞了，耷拉着腦袋說：
“老師，我騙了你，你就罵我一頓吧。”
梅老師心頭一怔，指着桌上的鈔票，厲聲質問：
“這麼說，這錢是偷來的，是搶來的，對吧？”
“掙來的？”梅老師疑惑地問，“郤向陽，你怎麼能掙到錢？”
“其實，這兩天我沒回家，在一個工地上擔磚，幹了兩天兩夜才掙到了這些錢。除了交學費，還剩下四塊錢。”
頓了一頓又低下頭說：
“老師，我撒謊騙了你，對不起。你就批評我，罵我吧。”
“明白了，老師全明白了。”梅老師緩和點了點頭，歉疚地說，“向陽，剛纔老師錯怪你了，也不該當着全班同學的面批評你罵你。”
“應該的，老師，因爲我上課睡覺。”
“當時你爲什麼不向老師說明？”
“我……我怕同學嘲笑我，特別是那些城裏的同學。”
梅老師目光溫和地看着自己的學生，由衷地說：
“向陽，你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學生，也是個很有志氣的學生，老師很欣賞你，也很喜歡你。說真的，你是我所教學生當中最好一個。”
“老師，謝謝你對我的厚愛。”
梅老師點頭笑了笑，過了一下又神色凝重地說：
“至於你的家庭情況，老師也瞭解，也想幫你，可現在學校沒有扶助的政策，老師也就沒法幫你爭取了。”
郤向陽脫口而出：
“貧困生怎麼會沒扶助政策，老師，你是不是搞錯了？”
梅老師還真給這個詰問搞得暈頭轉向，詫異地反問句：
“什麼貧困生呀，我還從未聽過呢？”
“這怎麼可能，貧困生政策不是已經實行了好多年嗎？貧困生嘛，就是像我這樣家庭困難的學生，這個老師你應該清楚呀。”
梅老師一臉愕然，說道：
“要真有這政策，作爲班主任，我肯定清楚，而且一定會積極幫你申請。可問題是，根本就沒這政策，就算想幫也幫不了你。”
“不會吧，老師，全國都有這個政策，唯獨我們學校沒有？”
“要真是全國都有這個政策，我們學校肯定也有。可問題是，現在國家根本就沒出臺這個政策，地方上也沒有，學校自然就沒有了。”
“我明明在報紙上看過，還親眼看到有學生享受過這個政策，怎麼可能會沒有呢？”郤向陽搖搖頭，“老師，我……你在騙我。”
梅老師刷地變了臉色，沒好氣地說：
“郤向陽，你越說越不像話了，老師怎麼會騙你呢。你要不信，就去問校長，去問局長。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我看你腦子有問題！”
最後這句話倒是把郤向陽罵醒了，明白自己又回了趟前世，趕緊嘿嘿地笑了兩聲，向班主任賠不是：
“老師，你說的沒錯，剛纔我腦子出差錯了，居然跟你說以後的事了。不，老師，剛纔我只是跟你開玩笑，我只是胡說八道。”
“語無倫次！”梅老師瞪眼道，“得了，這錢我收了，以後別老想着曠課掙錢，還是專心學習吧。不到一年半時間就要高考了，沒多少時間給你浪費。你成績已經下滑了，要再這樣下去，會滑得更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