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緩緩駛入。
一路過來店肆林立，熱鬧的街道兩旁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攤子，空中充斥着食物的香味。
餘昭透過馬車窗戶看着這人來人往，心中突生感慨。
想她自十歲那年被師尊拎回宗門後，不是在修煉打怪的路上，就是在賺靈石孝敬師尊的路上，已經許久未見這麼充滿人間煙火的場面了。
唉，說到底，就是無良師尊毀她青春。
餘昭目光緊緊盯着那邊小孩手上握着的糖葫蘆，悔恨的淚水險些從嘴角流出。
“喂，阿昭？你擦擦口水，都快流到我身上來了——”
餘昭下意識擡手一擦，乾的，什麼都沒有。
居然還敢逗她？！
她直接重拳出擊，加重下手擼貓的力度。
某喵喫痛，在餘昭懷裏拼命掙扎，奮力嚷嚷着什麼流氓之類的話。
餘昭挑眉，好傢伙，聽這熟練的語調，感情還不是第一次喊她流氓了。
真是好樣的！
餘昭微笑臉：“你剛剛喊我什麼？可以再說一遍嘛？”
嗯，用詞禮貌，語氣誠懇，看起來非常好溝通。
當然，如果忽略她左手拎着某隻喵的後頸皮子的話。
“咳咳——”一聲打斷了一人一貓之間“友好的”交流。
她聞聲回頭，只見莫瓊和海冬一言難盡地看着她這邊，一副不知道看了多久的樣子。
餘昭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視線一轉，假裝抱着貓在看外面的風景。
莫瓊：……
海冬：……
馬車這個時候正好停下，應該是到客棧了。
餘昭連忙抱着貓掀簾子下車，背影看上去有那麼一絲落荒而逃的意味。莫瓊和步海冬無語一瞬，也跟着下車了。
——
“掌櫃的，來兩個房間——”
原本低頭理算盤對賬的掌櫃聞聲擡頭，見到來人遞過來的靈石，稍顯渾濁的眼球微微轉動，捏起兩枚鑰匙，啪地一聲摁在桌面上，便不再理會來人。
餘昭癟癟嘴，想來老人家的脾氣總會古怪一些，沒多在意，捏起鑰匙便領着小冬和莫瓊上樓了。
樓梯處的人影已經遠去，某雙渾濁的眼球一動，視線準確無誤地定位到二樓某間房門。
“仙子終於回來了麼……”
蒼老年邁的聲音像被車軲轆碾過一般令人難以辨清，與周圍各種喧鬧嘈雜聲混在一起，無人察覺。
——
入夜時分，客棧某間房間裏。
一道灰色身影佝僂着背，緩慢邁着步子，接近牀榻邊。
夜色朦朧中，那駝背的瘦小身影隱約有了變化。
一步一步似是走在了時光軸線上邊，時光倒流，一年一歲，身影漸漸變得高大起來，約莫看得出是個青年的模樣。
“仙子，你莫要怪我……我這也是迫不得已。要怪，就怪你自己當初救錯了人吧——”
青年緊了緊手中的刀，面目猙獰。
一道白光閃過——
“錚”的一聲——是刀與牀榻相撞的聲音。
牀上沒人？！
青年意識到這一點，連忙想退。
下一刻，一柄長劍迎面襲來。
來不及了。
——
半刻鐘後。
餘昭抱着某喵，歪頭看向被綁着的人。
懷中的辛欒動了動，傳音入耳：“他好看麼？值得你這麼一直看着……”
餘昭不由有些好笑，貓主子的潔癖怎麼這樣嚴重？她不過是想盯着他，看看他會不會突然變回原先那副老態龍鍾的樣子罷了。
但被綁着的青年並沒有變回去。
相反，青年在奮力掙扎無果之後，居然開始掉起了眼淚。
嗯嗯嗯？！
一個八尺大漢在那裏無聲地哭着，餘昭出聲也不是，不出聲也不是。
場面一度有些尷尬。
不過這青年應該只是情緒上頭了，一會便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呆在那裏垂眸不語。
“咳咳——”
餘昭以指抵脣輕咳兩聲，開始盤問：“你是什麼人？爲什麼盯上我？還有你說的仙子是誰？”
青年聞聲擡頭，自嘲般輕笑出聲：“我？我不過是一個無名之人，一個想要恩將仇報的小人哈哈哈——”
笑着笑着又開始掉眼淚。
餘昭：……
這位大哥，請正面回答問題行不？
她撫了撫額，還欲出聲。
只聽“噗哧”一聲，是刀入血肉的聲音。
餘昭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青年。
那青年不知何時解開了束縛，當着她的面自殺了，用的還是她剛剛放在桌子上的佩劍。
這算什麼？
哭着哭着就想不開了？！
餘昭抱着貓，有些遲疑地走過去。
只見青年的身軀躺在地上，身下緩緩洇出猩紅的血色。
的確是死了。
身形也還是那個青年的樣子，並未如餘昭所想的那樣重新變得衰老。
看來不是魔族的移形術。
餘昭蹲下身子，想要去探一下青年的臉皮真假。
視線不經意掃過青年腰側，只見一把白刃清光粼粼。
貌似是這人打算用來捅她的那一把。
餘昭沒有猶豫，伸手想要撈過來查看一番，卻在指尖碰到刀刃的那一瞬間，強烈的白光驟然亮起。
整個人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吸引力拽着，撞到了什麼東西——
只一瞬，房間裏的一人一貓便失了知覺。
地上沒了生息的青年身軀悄然消失，連同着身下蜿蜒成流的血液，一併消失在夜色中。
晚風拂過，像是什麼都未曾發生，而房裏的人和貓不過是酣睡未醒的模樣。
——
隔壁的房間裏。
海冬有些煩躁地走來走去。
莫瓊打了個哈欠，無奈出聲：“辛欒如今不過是個化不了形的小白貓罷了，和阿昭姐姐一個房間不會怎麼樣的啦……”
“不行！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開三間房不好嗎？！”
“那傢伙現在就一小貓咪，能做什麼？”
“小貓咪也不行！”
聽到海冬這尖銳的聲音，莫瓊愣住。
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海冬連忙出聲：“我的意思是說，那傢伙不是重傷在身麼？更應該臥牀養傷，昭昭和他一個房間的話不方便。”
莫瓊點點頭，“也對，不過——左右我們也只在這兒住一晚，明天早上便要趕路了，應該沒多大問題。”
海冬默然片刻，也沒說什麼，便翻身上牀閤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