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擰眉一瞬,想是血還不夠多,於是加大了捻指尖的力度——
只見連續不斷的血珠順着第一滴血下落的軌跡一滴滴往下墜着,直至觸碰到底下的鏡面才堪堪停下,而後便靜靜地躺在上邊——
像是一顆顆血紅的寶石一般鮮妍灼目。
但是,還是什麼都沒發生。
看起來再是正常不過的模樣。
就在餘昭二人開始懷疑這方法不對之時,原本光滑無比的鏡面倏忽動了起來——
以鏡面中心爲起點慢慢旋起陣陣波瀾,像是無端多了層水面,正在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吞噬這表面覆着的顆顆血珠……
與此同時,空中開始浮現一幀幀幻影,像是前世的投影儀一般,一段段畫面就這麼突兀地浮現於二人眼前——
水……都是水……
畫面裏,漫過天際的水鋪天蓋地而來,無比蠻橫地衝垮了地上所有或大或小的建築。
更遑論地上渺小的百姓以及百姓賴以生存的種種穀物莊稼……
所有人,所有東西,所有事情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覆滅——
放眼望去,只餘大片大片翻涌着浪花的水面,整個世界彷彿在那一瞬間被死神按下了靜音鍵,波光粼粼間,再無一絲聲息。
一片死寂的水面依舊在兀自地搖晃着,看上去平靜而美好——
誰能想到就在剛纔,就是這樣一片寧靜的水域,如同死神的鐮刀一般,瘋狂地收割着人命,轉瞬間便吞沒了靈江道的一切……
不,不只是靈江道,還有泉靈州。
與地勢較高的塔源州、皇城相比,靈江道與泉靈州正好位於盆地之中。
雖說這給當地百姓提供了較好的生活環境與便利的交通,但是……
這也就意味着,當洪災來臨之時,兩地皆難逃被淹沒的結果。
至少目之所及,水面肆虐的範圍,遠遠不是一個靈江道所能覆蓋的,而作爲靈江道鄰居的泉靈州,在這場天災面前,也仍是逃不過一個被覆滅的下場……
這……就是那不祥的卦象麼?
竟然是洪災?!
餘昭愣愣地看着空中一遍遍循環着的畫面,腦海裏不斷回放着先前房間裏溼漉漉的侍女鞋印、院子裏過分潮溼的泥地……
原來這些都是洪災來襲前的徵兆麼?
那……現實裏面的那片樹林裏,同樣潮溼的泥地,同樣的肉蟲……
也是洪災來襲前的徵兆麼?
餘昭不由感到一陣心驚,手心不自覺發着冷汗——如此的天災,人類在其面前真的渺小至極,要想抵抗,無異於蜉蝣撼大樹。
到底要如何做纔有可能改變這一切呢?
改變這個不祥的卦象……
等等?!原身的特殊體質,不就是特殊在可以改變卦象麼?
所以……所以便宜爹爹處處約束原身,就是爲了避免有心人在得知這個相當於滅世的卦象之後,對原身起了什麼心思。
餘昭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眼眸深深,感覺自己已經隱隱觸摸到事情的真相了。
轉過頭想要和辛欒說些什麼的時候,卻發現對方正垂着眸子,視線不知道落在哪裏,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
餘昭伸手戳了下他的肩膀,疑惑出聲:“辛欒,你怎麼了——”
“啊——我,我沒事……”
辛欒像是終於從什麼事情裏面回過神來,對上餘昭擔心的視線,嘴角牽起笑意:
“我沒事,不用擔心。”
“你真的沒事?”
“你剛纔看到那些畫面了嗎?”
聞言,辛欒臉上也掛上了同款凝重的表情,輕輕點了點頭,表示他也看到了。
想到了什麼,他點頭的動作下意識頓了頓,猶疑出聲:
“看起來的確是很嚴重——對了,一般這種所謂的占卜卦象顯示的是多久以後的未來?”
餘昭沉吟一瞬,舔了下有些乾燥的下脣,聲音不自覺有些發顫:
“好……好像就是占卜儀式過後的十天內——”
兩人對視一眼,都明白此事的嚴重性。
餘昭蹙着眉,站在原地思索一會兒,明白此地不能久留,指不定什麼時候便宜爹爹便又下來了,張口提議道:
“要不,我們還是先上去吧——上去看看便宜爹爹找來的老道口中的辦法到底是什麼……”
末了,她還咬了咬脣,補了一句:
“這裏是幾十年前的靈江道,既然幾十年後的靈江道如此繁華,那麼要不就是那老道的方法奏效了,要麼就是——
原身她付出了什麼代價,才換得了改變卦象的機會……”
辛欒張了張脣,想要說些什麼——
比如城主看起來那麼疼愛原身,不會讓原身陷入如此境地的;
比如原身改變卦象的代價或許沒有他們所猜測的一般沉重;
比如她如今不過是暫居城主女兒身上,不必爲了已過去的往事舊人如此傷懷……
但他終究沒有出聲,只是不着痕跡地用手背蹭了蹭餘昭的衣角,像一隻乖乖等主人的大貓一般,語氣隱隱透着股暖意:
“嗯,我們先上去吧——”
……
好在便宜爹爹此時並不在書房,兩人一路出來都沒遇到什麼阻礙,很是順利地回到了屬於原身的房間。
窗外天色已晚,夜燈漸熄,已經是平時入睡的時間了。
只是——
這東西要放在哪裏呢?
餘昭捏着手裏的兩枚清靈玉,眼神一瞥,只見某隻喵神色懨懨地趴在牀榻邊,一副被透支過度的模樣。
她下意識皺了皺眉,擡手摸了下對方的貓腦門——也不燙啊……
難道說——辛欒剛纔也受到了那鏡子的影響,然後卻把玉石全部給了她?
餘昭一想到這一點,連忙把手裏的兩枚玉石塞進黑貓的肉爪子裏邊捂着——
“辛欒?辛欒,你有沒有好一些?”
“喵嗚——”
——我沒事,就是有點困了。
瞎說,困了會是這個樣子的?!
餘昭癟了癟嘴,見他一副不想再說的模樣,也拿這人沒什麼辦法。
索性就依他所言,擡手捏起錦被給黑貓蓋上,還掖了掖被角:“那你睡吧——”
“喵喵喵——”
——你不一起睡麼?
聞言,轉身欲走的餘昭下意識頓住腳上動作,低頭湊近某隻喵,挑了挑眉,輕聲問道:
“現在不怕我壓到你的貓毛麼?”
“喵喵——”
——沒事,你也一起休息吧。
餘昭定定看了某喵幾秒,像是分辨出了什麼,又像是見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淡粉的脣角忽地微微勾起,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
她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嗯了聲作爲應答,轉身便彎腰脫下鞋襪,然後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一夜無夢。
【作者題外話】:嘿嘿,猜猜阿昭發現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