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旁。
聞言，看着書生模樣的年輕人。
獵人笑了笑。
“好，那你今晚便在這裏吧。”
說完，便走進帳篷，收拾出來一個人的地方。
“我幫你吧。”
“歲數大了，手腳不靈便。”
老獵人捶了捶腰。
“老先生哪裏話。”
年輕人拱手。
“總好過，我這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就這樣。
兩人盤坐，聊了起來。
時間過得很快，此時已是後半夜。
年輕人儒雅隨和，讓老獵人頗有種忘年交的感覺。
聊到開心之處，從袋中掏出一隻兔子，熟練宰殺，撒上料。
篝火烘烤下，香味飄飄。
“來，嚐嚐我的手藝。”
“好喫，外焦裏嫩。”
年輕人誇讚道，但只吃了一口，便放了下來。
“你帶路上喫。”
獵人笑道。
“老先生，你打獵多久了？”
“從十歲開始，便跟父親出去了，算下來，得有……五十年了。”
“五十年啊。”
年輕人陷入沉思。“五十年，那得殺多少動物。”
“沒辦法，如果我不殺它們，我就要餓死。”
“但，那些動物也有家人。”年輕人有些惆悵：“你總說會餓死，但至少能在這裏說話，那些動物，卻死去了。”
“你們讀書人，就是文縐縐的，說些大道理。”
也許想到了什麼，老獵人有些不開心。
“如果我不狩獵，那我家人、族人喫什麼？看着他們餓死？我如果不趁着天熱多打些喫食，那我全家都過不去這個冬天！”
說完，老獵人收起未喫完的兔肉。
“既然不想喫，那我便收起來，你莫要教我做事。”
年輕人嘆了口氣。
“老先生這樣，那我便沒什麼好說的了。
我問你，你是活下來了，可是你還記否，那些被你殺死的動物。
以及，三十年前那隻麋鹿。”
“你……”
獵人大驚，抽出長刀，死死盯着年輕人。
“你是誰，如何知道這件事的？”
年輕人有些惆悵。
“還記的那隻小麋鹿麼？”
這一刻，獵人如同被閃電劈中，呆若木雞。
他產生了一些荒唐的想法。
怎麼可能？
剛纔的經歷，飛快在腦海中串聯。
連他都不敢走的夜路，一個文弱書生，真的敢走麼？
要知道，夜晚的森林，最危險。
難道遇到了精怪？
獵人連忙揮刀砍去，寒光閃過。
年輕人不閃不避，硬生生承受了這一刀。
咔嚓！
刀硬生生被震斷！
精怪！
絕對是精怪！
獵人顧不上太多。
轉身便逃。
可，還沒走幾步，只覺得腹部一陣刺痛。
低頭，發現一個鹿角，貫穿腹腔，硬生生豁開一個大口。
鮮血直流，甚至連腸子都流了出來。
獵人將腸子塞了回去，捂住肚子，想要阻止流淌的鮮血。
同時，拼命向家的方向跑去。
奇怪的是，那個精怪，也不再次出手，只是緊跟着獵人，尾隨其後。
也許是求生欲，也許是臨死前的爆發，雖然受傷嚴重，但獵人憑藉驚人意志，穿梭在樹林之中。
很快，前方出現一座小屋。
紙窗隱約透亮。
此時，本就虛弱，加上重傷，讓獵人近乎油盡燈枯。
但，他還是踉蹌着，向屋子方向趕去。
就在想要推開門時，獵人似乎感應到了什麼，頓住腳步。
僵硬的回頭，只見半米處，書生含笑看着自己。
‘報應啊……’
老獵人慘笑。
生命的最後，他多麼想進去，和裏面人再見一面。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
他看向年輕人，眼神滿是哀求。
也許讀懂了他的意思，年輕人笑了下。
“放心吧。”
聽到這話，獵人眼中，充滿狂喜，隨後便黯淡下去。
倒在地上，氣絕身亡。
半隻兔肉，恰好掉落在地。
年輕人表情陰冷下來。
“能讓你安心的走，是我最大仁慈了。”
說完，帶着一臉肅殺，推開房門……
——
“爸爸，你回來了麼？”
聽到開門聲，一個小女孩滿臉欣喜，跑了過來。
“咦？你是誰呀？”
看到進門的是一個陌生人，女孩有些失望，但還是好奇問道。
“你是不是找我爸爸呀？”
“外面太冷了，先進屋吧，他估計要明天才回來。”
年輕人心裏的殺氣，莫名淡了很多。
等反應過來時，卻鬼使神差般，進了屋。
小女孩想了想。
回屋裏，拿了個糕點。
“這麼晚了，哥哥肯定沒喫飯吧，吶，給你。”
年輕人看着女孩稚嫩的面龐，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下不去手。
“你等下。”
年輕人出門，先是手一揮，獵人屍體化成灰，飄散而去。
隨後，撿起地上那半隻兔肉，走了回去。
他終於明白，爲什麼獵人傷成那樣，還要堅持將其帶回來。
此時此刻，恰如……
彼時彼刻。
——
轉眼間，又二十年過去。
年輕人徹底融入人類社會。
不再打獵，而是經商。
‘家庭’也變得富裕。
而小女孩，也出落得楚楚動人。
有時候，他甚至都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也許，就這麼過一輩子，也挺好？”
有一天。
他忙完生意，帶着糕點，開心回家。
卻發現，女孩躺在了血泊當中。
屋子燒成灰燼。
身材彪悍的匪徒，在不遠處有說有笑。
年輕人呆立，只感覺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而匪徒，還在議論。
“那個女孩真烈，把我胳膊鬧傷了，沒佔到便宜不說，還沒搜到多少錢，虧死了。”
“就是，就是……咦？哪來的愣頭青？”
“那麼大的包裹，看樣子很有錢嘛。”
“哈哈，這一趟有收穫咯。”
匪徒獰笑着向年輕人走去。
眼神，貪婪看着包裹。
毫不猶豫，一刀砍下。
隨後，只覺得眼前一花，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啊啊——
鹿妖憤怒的吼聲，傳遍整個山林。
那一刻，不管是再兇猛的野獸，都縮在巢穴裏，瑟瑟發抖。
沖天的妖氣，讓這天地，都昏暗起來……
自此。
世間多了一個大妖。
渾渾噩噩間。
鹿妖不記得殺了多少人，屠了多少村。
直到，天罰降臨。
無情的威勢，將他壓得動彈不得。
閃電一道道劈落。
那一刻，他心裏有些明悟。
也許，自己要死了吧？
怕麼？
更多的，是無所謂吧。
這世間，也沒有什麼東西讓他留念。
死了，也許是解脫吧。
可，就在最後一道閃電，劈落的剎那間。
一個僧人，擋在他的前面，替他承受了這一道天威。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活了下來。
“爲什麼救我？”
鹿妖不解。
“施主莫要廢話，我救你需要什麼理由？你快死了，我便救了。”
自此，兩人結伴而行。
僧人沒有那麼迂腐。
見到山賊路匪，出手比鹿妖還恨。
只是，都要留一口氣，讓鹿妖補刀。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最看不得殺生，要不你來吧。”
每一次，鹿妖看着他染血的袈裟，都想吐槽兩句。
但只敢想想，不敢說出口，畢竟打不過。
久而久之，血和尚和他的妖鹿，在匪徒之中，兇名遠揚。
但在普通人眼裏，他們卻是濟世救民的大善人。
僧人告訴麋鹿，這叫歷練。
總有一天，他們能一起成佛的。
麋鹿不屑。
血和尚什麼都好，就是對成佛有種近乎瘋狂的偏執。
成佛，有那麼好麼？
哪有現在這般……
自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