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當時春風最相惜 >第四十四章
    沈家宇與顧眉卿走後,福臻就一直在斟酌該如何同蘇三爺說這件事。

    與蘇三爺相處的那幾次,福臻管中窺豹多少是見識到他的一些本事的,又有那樣的一個家世背景。在福臻認識的所有人當中,除了他,實在是找不出第二個人有這樣相當的實力。

    當然,措詞上得謹慎,肯定是不能完全照實說。此事牽涉到的人物無不是處尊居顯,難保其中哪個與蘇家有交情……

    只是對方肯不肯幫這個忙還兩說,畢竟之前數次被拒之門外連面都沒見着……

    福臻的擔心不是多餘的,次日前往蘇宅,果然不出所料的再次被拒。

    門房仍是上回那位,記性也好,見着福臻張口便說鍾哥不在,再問,只答辦差去了。

    福臻半信半疑。上回她誆了門房,對方只要找鍾洛一問便能知真假。所以她有些拿不準這回是不是門房對她設了防。

    但若是不信她,爲何又沒趕她走?

    福臻擡腕看了下表,纔剛過七點鐘,她是特意趕早來的。這個時候,除了趕開早市的小攤販,大都纔剛起身,更遑論是這樣大富大貴的人家。

    盛夏陽光熾烈,雖時候尚早,卻也有些晃眼了。福臻微眯着眼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綠樹濃蔭,想想還是算了。

    還是守在大門旁更穩妥些。

    她一面心存僥倖地記着上回門房說的十點限定,一面反覆琢磨着待會兒見着人時該說的話。

    八點,九點,十點……十點五分……十點十分……十點半,十二點……

    門房已經探頭出來幾次了,每一回都要搖頭咂舌。

    福臻怎會看不出他們不耐的眼神。若是叫他們曉得她守株待兔似等着的正主是誰,恐怕就不會這麼客氣了吧!

    可有什麼辦法呢,除了死乞白賴地守在這裏,她不知道還能在哪處找到蘇三爺。

    有道人影進入了她的餘光裏。

    “謝大哥,你……怎麼來了?”福臻自知問得多餘,但在怔愣瞬間還是脫口而出了。

    “阿泰說你出來大半天了,怕你遇上什麼麻煩,所以我就過來看看。”

    謝宗燦沒說是他等了大半天,沒說是他不放心,此時他滿心滿眼俱是她留海溼透,雙頰被熱浪薰得如染了胭脂的樣子。

    真是—

    他按捺着握緊拳頭。

    想擁她入懷,想帶她回家。

    老人們常說人活一世,總是一一人欠一人的債。他想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明知對方或許不需要,可他就是不忍她受半點苦,上趕着來爲她牽腸掛肚。

    然而,他這裏兀自心急不安,她那裏卻似未察覺他目光中的疑問,將話題岔開。

    “你適才去我們鋪子了?沒什麼要緊事吧?”

    新衣鋪還未搬,鑰匙又還在她這兒,阿泰不可能過去。

    “我去的時候阿泰又接了兩個衣單。”謝宗燦揀了她最關心的事告訴她。

    果然,她聽了脣角微揚,眼裏是難得的融融笑意。

    “自從掌櫃病了之後,鋪子的大事小事幾乎都是她在拿主意。挺不容易的。”

    “既要顧着外頭那些亂七八糟的麻煩事,還要時不時地換着花樣給那些太太小姐製衣試衣,一天有多少休息時間可想而知了。”

    “別看她年紀不大,卻是個敢擔當的,與她接觸過的都知道,都願意信任她。”

    哪一件是容易做到的?

    偏還那麼謹慎固執。

    感謝阿泰的忠心以及他不怎麼嚴實的嘴。她是鐵石心腸,他卻做不到無動於衷。

    謝宗燦酸楚又貪戀地看了她一眼,別開了視線。

    福臻想起他還有個問題沒答。她知道若是無事他不會到衣鋪去。

    “明天不是要搬了嗎?我本想找你拿鑰匙先送點東西過去。”謝宗燦答。

    福臻不解:“什麼東西?”

    “紅綢、燈籠,果盤、還有……糖果。明日也算是新店開張,總要置辦得熱鬧一些,討個好彩頭。”

    福臻回過神,苦笑着拍了下額頭,“我是忙昏了頭,居然把這事給忘了。”

    但凡做點生意的人誰敢不講究這些,尤其是開張當日,無論如何該有的儀式是一丁點兒都怠慢不得。

    好在又聽謝宗燦說:“阿泰已經都打理的差不多了,回頭送到新鋪子去就行了。”她這才鬆了口氣。

    “我一時半會兒還回不去,要不……”

    謝宗燦曉得她要說什麼,但話到一半她卻頓住了。

    謝宗燦隨着她的視線轉首,是一輛黑色轎車駛過來,停在了他們旁邊。

    “咦,福臻小姐,怎麼這麼巧?”一位年青時髦的女士從裏頭微微探出臉來,說話時目光有意無意在他們兩人身上巡睃一番。

    “是啊,李太太,沒想到會遇上您。”福臻含笑同對方打着招呼。

    一張小臉蛋從李太太懷裏鑽了出來,烏溜溜的大眼睛懵懂地打量着外頭的兩人。

    是那日差點被燙傷的小女孩。

    福臻彎下腰笑眯眯地衝她晃了晃手,又問李太太,“她的手沒落下疤痕吧?”

    李太太愣了下,隨後就反應過來,笑道:“沒有,一點兒都沒有。上回還真是多虧你護着她,若不然都不知會傷成什麼樣呢。”

    又低頭寵溺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囡囡,還記得這位姐姐嗎?”

    小女孩半偏着腦袋,將幼嫩的大拇指塞進紅嘟嘟的小嘴裏吮着,不知是太忙了還是不記得了,沒搭腔。

    “哎呀——”李太太抽出孩子的手,佯作生氣地在她手背輕輕打了下,“怎麼又啃起你的小雞爪了?回頭我要告訴你小叔叔,看他怎麼治你。”

    “不要!”小女孩微卷的長睫毛顫了顫,跟只受了驚的貓似的哧溜一下就躲進李太太的懷裏。

    幾人都被逗得笑了起來。

    李太太轉而擡了擡下巴,問福臻:“你這是——”

    “我有點事想找蘇三爺。”福臻就等她這句話,也就不拐彎抹角:“就是不曉得他這會兒方不方便—能不能……勞煩您先幫我遞個話?”

    “這可不巧了,”李太太一下一下撫摸着小孩子的背,“他這陣子都不在家,出門去了!”

    福臻心裏一沉。

    但李太太說時不假思索,帶着歉意和遺憾,不大像是作假。

    “那……那三爺他大概什麼時候能回來?”福臻急切地問。

    “這不大好說。這回去的地方遠,一兩個月,總該要的吧。”

    福臻瞬間感覺一盆冷水澆頭下來。

    “是……發生了什麼事麼?”回去的路上,謝宗燦握着方向盤斟酌再三,還是決定弄個明白。

    “嗯,遇到了點小麻煩。”福臻輕輕嘆了口氣。對方全程在場,再瞞着也不好,便略略地道:“本想找蘇三爺給想個辦法的,沒想到居然這麼不湊巧。”

    謝宗燦很是心累地看了她一眼。都找到蘇三爺那裏去了,還什麼小麻煩?

    “是什麼麻煩,或許我……”

    “小事一樁,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能處理好。”福臻擡眸佯作從容的笑了笑。

    謝宗燦不知是不是信了她的話,沒有再繼續追問,只微微一笑:“無論什麼時候,我總是在的。你若有需要,不用怕找不到我。”語氣淡淡的,卻又那麼認真。

    不知爲什麼,福臻忽然有些難過,也感到愧疚。

    可她怎麼能厚顏無恥地將無辜的他捲入這危險的漩渦之中。

    “哦,對了,”福臻試圖將紛亂的情緒暫且拋開。“是不是還要備一些銅幣?”開業當日吉時一到,便從外頭撒進鋪子裏,意爲財源滾滾。

    “都備好了,168枚夠不夠?”

    “這麼多?我原只打算準備十來個,意思一下就行了—嗯?怎麼停這兒?要買什麼嗎?”

    “不是。請我喫碗麪好不好?說實話,我午飯還沒喫,有些禁受不住了。”謝宗燦略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不等福臻說話,就先下了車。

    福臻何嘗不知對方此舉用意,頓時心裏百味雜陳。她閉了閉眼長嘆了一下,也下了車。

    兩人喫完午飯先回了衣鋪。先是叫來幾輛拉貨三輪車運送鋪子裏零零雜雜物品。之後又到新鋪子規整拾掇。

    等忙完這些,天已擦黑了。謝宗燦欲送福臻回家,福臻本想拒絕。倒不是矯情,實因這一整日他開着車來回地跑,又裏裏外外幫這忙那的,着實也是累得夠嗆。但想着白日的情形,還是將已到脣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福臻在巷子口下了車。待謝宗燦走後,福臻這才斂了笑意地往裏走。

    其實午飯過後,她就感覺有些不對勁了。頭昏沉沉的,四肢更是痠軟得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估摸還是累着了。晚上回去得抽空歇一會兒,別誤了明日的正經事。

    幽靜的巷子裏,她輕而緩的腳步聲清晰可聞。與此同時,白日裏暫且忘卻的無力感和焦躁感再次旗幟鮮明地浮了上來。

    怎麼辦?蘇三爺不在,她還能找誰?她仔仔細細地將認識的每一個人研究了一遍。有些背景的那幾位……

    路燈忽然滅了。

    大概又是電壓不穩。這裏的路燈老是三天兩頭的鬧罷工,大家都早已習以爲常了。

    福臻揉了揉眉心。隱約記得有背景的那幾位當中,其中一位是有什麼官職的,明日就上門去碰碰運氣。她知道自己眼下是病急亂投醫,可萬一能成呢?

    身後似有什麼細微的動靜過來。福臻下意識地往旁避讓,正欲回頭去瞧,頸後忽地被什麼悶聲擊了一下,她隨即就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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