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若依舊一大早就纏着喬喚來了滿香樓,喫夠了點心又磨着霍幼央帶她出去玩。
自從若若可以開口發出聲音後,愈發活潑也愛有小脾氣了,霍幼央被她纏得幸福又頭疼着。
霍幼央昨日被趙安安在手背上劃了一道長長的血痕,徐半成給她包紮了,纏了白色的紗布,若若對此很感興趣,總想用手去撥弄一番。
“啊——”若若把自己白胖的小胳膊伸出來,好像在問霍幼央爲什麼她沒有。
霍幼央把自己的手絹纏在若若的胳膊上,繫了兔耳朵一樣的結。
可惜若若只看了幾眼就沒了興趣,繼續抱着霍幼央的胳膊不放,小孩子沒有輕重,霍幼央的傷口被她按了一下,霍幼央捂着臉假哭道:“好疼呀嗚嗚嗚。”
“好疼呀。”
霍幼央從指縫裏看若若,繼續誇張地演着。
若若明白自己弄疼了霍幼央,急忙抱着她的胳膊給她吹了起來,但是霍幼央的表演太過浮誇了,若若吹了幾下就機智地察覺出來,伸手去抓她捂着臉的手,霍幼央終於繃不住了,兩人一起笑做一團。
笑完了,霍幼央擡頭看到了傅丞。
一愣,這傅丞怎麼神出鬼沒?
也不知道他在這裏站了多久,霍幼央起身對他行禮:“見過王爺。”
“不必拘束。”傅丞神色自然地在榻上坐下。
若若伸着手要抱,傅丞把她接到懷裏,又對霍幼央說:“上些點心吧,正好有些餓了。”
“綿春。”霍幼央示意她到廚房看看。
綿春點頭出去了。
霍幼央在一旁看若若在傅丞懷裏胡鬧,系在她胳膊上的手帕鬆了,飄飄然要落地,被傅丞接住,遞給霍幼央。
霍幼央上前接過,傅丞又道:“坐吧,在這裏無需拘束,正好本王有些關於若兒的事想要問你。”
霍幼央心想她不是拘束,是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本來已經要藉口有事離開了,但是他說有關若若的事問她,霍幼央也不好離開。
榻上有矮几,霍幼央坐到了傅丞和若若的對面。
“霍姑娘手臂上的傷口還好嗎?”
霍幼央:“小傷口而已。”
霍幼央並不想和他多說這些。
傅丞也看出來了,頓了頓,又問她:“若若的嗓子今日好些了嗎?”
“剛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喝過藥,上午也沒有像昨天那樣出現不適。”
傅丞:“那就好,本王平時太忙,若兒又喜歡黏着你,還要勞煩姑娘多費心了。”
“王爺不必客氣。”
霍幼央心裏覺得奇怪,傅丞怎麼今天一副沒話找話的樣子。
不知道傅丞有什麼意圖,霍幼央索性先開口:“若兒最近恢復得很好,雖然還是不能長時間發聲,但是出聲的時候聲音都很清晰洪亮,她狀態好的時候,我和徐先生已經開始教她一些簡單的詞句。”
“不過若兒總是有些懶,不願意配合太久,王爺在府中無事也可常鍛鍊她一下。”
看了看若若滴溜溜轉眼睛的機靈樣子,傅丞點頭:“本王知道了。”
若若在玩鬧中弄散了頭髮,額頭也出了層薄汗,傅丞擡手幫她擦去汗水,然後解開了束着她頭髮的髮帶,修長的手指上下撥弄幾下,重新替她挽了兩個小小的髮髻,過程行雲流水般順暢。
擡頭看見霍幼央驚訝的神色,傅丞難得笑了:“怎麼?本王不像是會做這些事的人?”
“不像……”霍幼央恭維的話也說不出口。
她知道傅丞如今很像是一個父親了,但是也從未想象過他能做到這樣。
他對若若好霍幼央自然是高興的,只是他們兩個雖然“重新認識”了這麼久,可交流卻從不像今天這樣多,傅丞今天太奇怪了。
綿春讓人送來了一些精緻糕點,都是若若不怎麼愛喫的,傅丞看到若若對於糕點的熱情一般,不由奇怪。
霍幼央解釋道:“她剛剛已經喫過一些,再喫就多了,我讓綿春特意選了些她不是很喜歡的,王爺應該不會介意吧。”
他一個成年人,喫什麼不是喫呢。
原來如此,雖然傅丞也是抱着來嚐嚐若若愛喫的糕點的想法,但霍幼央如此說了,傅丞也不會有什麼異議。
傅丞和霍幼央有長聊的架勢,綿春靜悄悄地退下替霍幼央去忙別的事了。
傅丞喫着東西並不說話,若若偶爾會要求嘗一嘗,傅丞也溫柔地一一滿足。
霍幼央不覺開口:“王爺如今對若兒真好。”
雖然想想有些諷刺,她之前在王府的時候,三人也未能有過像這樣的相處機會。
傅丞倒順着她的話聊下去:“若兒是本王的女兒,本王自然對她好,”
“而且本來,”傅丞聲音磁沉,“本王對她們母女都有很多虧欠。”
對她們母女?怎麼突然聊到這了。
霍幼央沒想到傅丞會提到她,觀察了一下他的神色,微微挑眉,問:“什麼虧欠?”
而傅丞竟也在繼續往下說,他已經不再吃了,盤裏剩下的幾塊芙蓉糕整整齊齊地放着。
“在若兒出生的時候,本王沒有陪在她們母女旁邊,之後的日子裏,也沒有盡到爲人父爲人夫的責任。”
傅丞說到若若出生的時候,霍幼央就回憶起那個雨夜,傅丞說到若若的滿月宴的時候,霍幼央就回憶起滿月宴上,他第一次出現見到若若,而臉上卻只有冷漠與疏離。
傅丞今天足夠反常,霍幼央覺得自己不必聽下去,但是動了動脣未出聲,所有思緒都被他牽着走。
傅丞將她的反應都看在眼裏,繼續道:“那段時間我不去看她們是有原因的,若兒那天不知爲何早產,我恰巧在那天受了重傷,昏迷了很多天,後來連若兒的滿月宴也是強撐着去的。”
當時太醫說他身體承受不住,如果下了牀可能會直接死在霍幼央面前。
但傅丞還是那麼做了。
“小心。”
傅丞伸手拿過霍幼央手中的茶壺,她已經聽得愣住,不知手中的茶水早已溢出,傅丞指節分明的手指毫無徵兆地覆在她手上被燙得泛紅的地方。
霍幼央覺得他手指的溫度比那壺茶水還要高,倏地收回手來。
“王爺自重。”霍幼央把手藏於矮几下。
傅丞摸了摸壺身,茶水的溫度並不會把人燙傷,因爲若若總在,雲水間的茶水溫度向來是適宜的。
傅丞放下了心,便繼續道:“當時父皇微服私訪,身邊只跟了我和幾個護衛,刺客來勢兇猛,出現得也很蹊蹺,這件事幹系重大,所以父皇壓下了所有消息,連霍府也不曾知情。”
霍幼央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想在傅丞面前失態,很快也能表現得像一個從未經歷過的人一樣,她緩緩地說:“原來是這樣,王爺如今身體怎麼樣了?”
“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沒有告訴她自己的功力還未恢復,傅丞不想嚇到她。
此時不光是霍幼央一人心內掀起驚濤,傅丞同樣也無法平靜。他是帶着目的來試探霍幼央的,無論霍幼央怎麼掩飾,傅丞都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每一個神態。
兩人各懷心思,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不多時門外有人敲門,是傅丞的另一個親衛沈驛。
“王爺。”沈驛像是有急事的樣子。
他來得正好,霍幼央見了,收斂了神色對若若伸手:“我們去盪鞦韆。”
一聽盪鞦韆,若若高興地從傅丞懷裏鑽出來。
“王爺,這就是那位霍姑娘?”
沈驛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真人,不覺多看了兩眼。
傅丞點頭,問他:“有關她的事有什麼新消息嗎?”
沈驛撓撓頭:“沒有。”
這次確實有點考驗他的能力,霍府的情報網也不是擺設,外鬆內緊,他好幾個突破口都沒拿下來。
傅丞瞭然,凡防護越緊祕密就越大。
“尚且不急,你只查仔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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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雲水間出來後,霍幼央帶着若若去了後院,那裏有霍存炎前些天剛給她綁好的鞦韆,若若很是喜歡。
綿春過來報了些送貨單子和新菜品的情況,霍幼央無心去看,讓綿春拿去給小五安排。
與她不同,若若在鞦韆上無憂而快樂。
霍幼央突然發現,以前在王府她帶着若若的時候,若若好似遠沒有這時候開朗活潑。
有了父親的陪伴,若若變了很多,有無她這個母親反倒成了不是很要緊的事情。
今天傅丞說的那些話是霍幼央從未想到過的事情,她與傅丞從一開始就不夠親密,傅丞的事她是無從知道的,更別說是刺殺那樣的祕密。
霍幼央再次回憶起那個滂沱的雨夜和那段黑暗的日子,覺得一切彷彿都有了解釋。
只是她到底是死過一次的人,這些解釋如果放在當時,她或許會接受也會體諒傅丞,而放在如今的她身上,也只不過是道一句原來如此罷了。
“小姐,在想什麼呢?”
喬喚來了,她今日把若若送來滿香樓之後又回了趟王府,現在纔回來。
喬喚很瞭解她,知道她一定是有心事。
看着一直陪在身邊的喬喚,霍幼央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她:“今日王爺告訴我一些事,你聽聽看有沒有想起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