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她第一次戰勝了戾氣,而不是屈服於它。

    穆九歌心頭一時無限暢快。寧淮一邊給她輸靈力,一邊伸手輕輕擦拭她臉上的血,蹙着眉的樣子在她眼裏好看極了:“好些了麼?”

    他冰涼微顫的指尖擦過穆九歌脣畔,顯然是整顆心都牽繫在她身上,已經什麼都顧不得了。

    穆九歌笑着搖搖頭,伸手扯着他的衣襟將他拉下來,沾着血的脣直接吻在他脣上。

    寧淮的脣如看起來一般,溫涼柔軟,玉質雪膚,泛着微微的甜。穆九歌口中盡是鮮血,她放肆地侵襲着寧淮的脣舌,以鮮血玷污着這霜雪般的仙君。

    寧淮先是微愣,身子僵得像冰,但他怔怔看着穆九歌,慢慢放鬆下來。不光身體,他的脣舌也放鬆下來,任由穆九歌叩開他的齒關,將他從外到內徹底弄亂。

    這幾天,穆九歌一點都不曾碰過寧淮。並不是沒有意動的時候,只是,她在剋制。自她出生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她學着去剋制。

    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她只覺此刻所品嚐的脣舌,是從未有過的美妙滋味,叫她前所未有地沉迷其中,心神俱被滿足籠罩着。

    她越吻越重,寧淮的反應仍是青澀,被她吻出了壓抑的低吟。

    半晌,兩人才終於停下。她和寧淮前額相抵,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就見他剔透如冰雪的眸子已經蒙上了一層溼潤的霧氣,猶如冰河解凍,霜雪消融。

    寧淮的呼吸仍舊有些急促。他平靜了一會,纔開口問她:“小九。你想好了麼?”

    穆九歌只覺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彷彿一線明亮天光豁開了迷霧,照徹她心底混沌的情感。

    剛纔戾氣發作之時,她恍惚把那個凡人認成了寧淮,幾乎就要忍不住像之前的許多次一樣,伸手拉住他,然後在抵死糾纏之中化解戾氣。

    但就在失控的前一瞬,穆九歌聞到那人身上陌生的氣息,頓時清醒了兩分,意識到眼前這人不是寧淮。

    縱使戾氣在她體內發瘋般地灼燒着,逼迫她向這救急的水源伸出手去,逼迫她失控地發泄,但她還是推開了他。

    她自己都說不清爲什麼。

    明明這便是最快也最好的解決方式,明明她也根本不在乎,明明眼前之人是願意的。有無數個理由縱容她伸出手,但她沒有。

    如果只是情yu,如果只是一段隨時可以放手的糾葛,如果只是爲了解決戾氣或者別的什麼,她剛剛就不會拒絕。

    原來,她已是非寧淮不可。

    如今再回溯,她與寧淮所走過的一切,似乎都是非他不可。如果換一個人,便會是完全不同的結局。

    這近千年以來,她從未有過這種情感……

    她還會想要親近和了解寧淮,無論是什麼模樣的寧淮。他爲她受傷時,她曾感到憤怒。而如今,她爲了救他,進入了幻境之中。

    這就是喜歡吧。

    穆九歌毫不遮掩地回視着他,一字一句道:“寧淮,我已經明白了。

    “我喜歡你。”

    寧淮這一瞬間的神色幾乎是空白的。他眨了下眼,確認似的直直盯着穆九歌,彷彿被什麼從天而降的禮物砸暈了。

    這一刻,他看起來不再像是幻境中的什麼師尊,而是穆九歌所熟悉的那個沉默地守在她身邊的寧淮。

    他恍惚了很久,輕輕伸手,像是想要碰一碰穆九歌,確認她的真實性。穆九歌一把拉過他的手,撫過自己的眉眼、鼻尖、臉頰,最終用脣輕輕吻了吻他的指尖。

    寧淮燙到了似的收回手,看起來終於有些回神了。他慢慢坐起身,也小心地扶着穆九歌坐直了,輕聲問她:“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穆九歌雖有些奇怪,但仍順着他的意思坐了起來。她身上已無不適,動作很順暢,笑道:“只是練功一時走火入魔罷了。有師尊這一吻,便是死了我也能再活一回。”

    寧淮聽得蹙了下眉,輕斥她:“別亂說。”但他滿面春情根本壓不住,這話比起訓斥,更像嗔怪。

    兩人都坐得端正了,寧淮便正色看她,肅然道:“九歌,你可願與我結爲道侶?”

    穆九歌愣了一下,頓時有點好笑。感情坐正了是要說這個?這什麼奇怪的儀式感。

    她咳了一聲:“師尊好像忘了什麼東西。”

    “我……”他眼神閃躲了一下,竟是害羞了。穆九歌饒有興致地盯着他看,片刻後,他便轉回眼睛直視她,雙頰暈紅,眼神卻無比認真:“此話或許唐突了,但字字皆出自真心,絕非刻意輕薄。自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便心悅於你。縱使此事荒唐且有悖倫理,我亦無法違逆自己的心。”

    “九歌,你願不願意,與我結爲道侶。”他安靜地凝視着她,滿眼都是細碎的微光。

    穆九歌伸出手,握住他因緊張而不自覺蜷起的手指,同樣認真地應道:“好。”

    她甚至在他手指上摸到了汗水。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寧淮的眼睛一下子亮起,脣角剋制不住似的微微翹起,然後一路繼續上翹。

    “我們現在結印,”他說着,突然意識到什麼,猶豫一下,“……算了,我們回去……我們回聚居地結印,好嗎?”他猶豫幾番,最終道。

    “都聽師尊的。”穆九歌看他又急切又不願過於輕率的模樣,心中笑得快仰過去了。

    諸事皆定,寧淮便靜下來,一言不發地盯着她看,神色有些飄忽,好像在發呆。

    這使得這位高高在上的仙君添了幾分稚氣,像個喜好簡單的小孩子。穆九歌湊近一點,問他:“師尊在想什麼?”

    寧淮怔怔看着她,一時說不出話。

    他總覺得,他等這一天,好像已經等了太久太久。不只是相遇的這一月,而是許久之前,甚至數百年之前。他好像已經追着這個人的背影走過了漫長的時光,他始終在身後凝望着她,她卻突然回過身,拉住了他的手。

    那種多年夙願得償的感覺,俘獲了他整個心神。從剛纔起,他便總覺得有些分不清真幻,時而覺得自己如在夢中,又覺得不可能會有這樣的美夢。直到真切地摸着她的輪廓,他才覺得落到了實地。

    ——————

    回到聚居地之後,方纔熱鬧的氣氛卻變得十分凝重。

    首領捧着一份血書遞給他們,說另一處聚居地已經被屠殺殆盡,只剩這封求援書被送了過來。

    寧淮接過來看了一眼,神色微沉:“是清風派的徽記。”堂堂鎮守一方的修仙門派,竟是隻能送出一封血書了。

    首領看起來也是十分驚懼:“仙君,這世道,是不是,是不是又要亂了?”

    “不會的。”寧淮拍了拍他,面色平靜,“妖魔終有殺盡之日,總有一天,修真界再無妖魔。”

    穆九歌道:“此處方圓百里都沒有大妖的氣息了,師尊留下的結界足以護住這裏,不必擔心。”

    兩人拿着血書,馬不停蹄趕向了下一處聚居地。

    御劍飛行時,寧淮立於劍上,對穆九歌道:“回到門派之後,我們昭告天下,然後認真舉辦一場結緣大典,好嗎?”

    穆九歌微愣:“這可以嗎?”他們畢竟是同一個門派的長老和新弟子,說到底還是擔了一層師徒的名義,對於他們正道來說,這其實是極其羞恥不倫的事情吧?她倒是無所謂,但寧淮真的會不介意嗎?

    寧淮靜了一會,轉過身面對穆九歌,平靜地問她:“小九,你以爲是怎樣呢?認爲我是一時興起,只准備佔盡便宜,卻不準備負責嗎?”

    穆九歌被他噎住了,莫名覺得膝蓋中箭。

    “從心悅於你的那一刻開始,我便已經準備好了。無論揹負怎樣的罵名,無論面臨什麼後果。小九,我曾問過你,是不是真的想好了,而你已經應了。”他心平氣和道,一雙浸在雪中的眸子直直凝視着她。

    “呃,”穆九歌莫名一陣緊張,還有點心虛,“我自然是很願意的。師尊,你生氣了?”

    寧淮輕輕搖了搖頭,冰涼的手指將她飛在空中的亂髮掖進耳側:“你年紀還小,心性不定是常事。你喜歡什麼景色,我們一起去看,以後的日子,我都願意陪你。”

    穆九歌聽得越發驚訝,都顧不上吐槽年齡了。想不到寧淮竟然考慮了這麼多,在一切還沒開始,他竟然就在規劃他們的未來了。

    太認真了,對她來說簡直不可思議。

    “我們接下來要去的這處聚居地臨海,”寧淮看着她的眼神堪稱溫柔,“結束之後,你想要去看海嗎?”

    穆九歌怔然道:“……好。”

    寧淮的字字句句,都是兩人將要攜手走過的未來。她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夢,他們也根本不會有這些未來。

    但出去之後呢?

    出去之後,寧淮會記起所有神魂化身經歷的事情。他是不是也會迴應她的喜歡,然後急切地想要與她結爲道侶?他已經爲了她站在了正道的對立面,看起來似乎也與門派決裂了。那麼等她解決了那些前塵往事,或許,也可以和他一起走向那樣的未來?一起看看各種各樣的風景,相攜着度過漫長的時光。

    這是第一次,穆九歌開始期待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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