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檸想讓我選哪個?”
祁澄允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旁邊的紙袋,將問題反拋給秦寧檸。
秦寧檸輕哼一聲後又從紙袋裏拿出一卷油紙包,攤開放在祁澄允面前的藥碗旁。
“你怎麼知道我還買了這個啊?”
“若是尋常喫食,不值得寧檸這麼高興。”
祁澄允看了看桌上的蓮子糕,眸光溫軟,擡眼望進秦寧檸眼中。
“好吧。”秦寧檸拿起一塊蓮子糕塞到祁澄允手中,“你先嚐嘗看,是不是和之前喫的是一個味兒?”
“是的。”
祁澄允緊接着秦寧檸的話語,沒有絲毫猶豫的說出。
這份熟稔和篤信,使得秦寧檸手指搓了搓袖口。
她心中突然間像是有一個聲音出現,告訴她,其實不是蓮子糕,或許是因爲……
因爲什麼,秦寧檸沒有聽見。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集在祁澄允身上,看着他平靜的喝完一碗她認爲苦哈哈的中藥,又看着他溫柔的目光望向自己。
那雙多情又純澈的目光裏滿滿當當的都是她從未體會過的別樣的溫柔和呵護珍視,似乎於這道目光的主人來說,自己或許是他的整個世界。
此時的秦寧檸尚且不知,於她來說,眼前的這個人,或許也是她的整個世界。
“祁澄允,我們在這院子裏在種些花草可好?”
午後陽光順着廊下瓦片撒在了躺在躺椅上的秦寧檸身上。她向後看向坐在另一側廊下倚靠着廊柱看書的祁澄允。
“寧檸喜歡什麼?”
祁澄允將手中書冊合起,放在一旁,擡眼看向秦寧檸。
“嗯……”
秦寧檸趴在躺椅上,下巴枕在手背上,腦海中閃過自己曾經見過的鈴蘭田,眼睛亮晶晶的望着祁澄允,“不如種些鈴蘭如何?”
“鈴蘭?”
祁澄允眼神微動,他轉而看向前方窗下的那株白色鈴蘭,閉眼而笑,輕點頭附和,“好。”
看着祁澄允點頭,秦寧檸迅速起身,她跑到他的身邊,摟住他的脖子,在額上落下一吻,眉眼彎彎。
“我們大美人真好。”
待看到祁澄允垂眸斂目的模樣,秦寧檸好像這才醒神。她本想收回手,卻最終還是沒有收回,仍舊環着他的肩膀。
“我們再種一些廣玉蘭。待到來日,保證很好看。只有四棵樹,到底有些單調了。再在院中做個鞦韆,陽光好時,我們可以坐在上面曬曬太陽,晚上呢,還可以看看星星。”
“好。”
“只聽我說的,就不怕我只許願不還願啊?”
秦寧檸微蹲下身,仰頭看向祁澄允,望進他那雙多情又純澈的漂亮眼睛中。
“寧檸不會。”
聽着祁澄允依舊篤定的聲音,秦寧檸心裏突然覺得酸酸甜甜的,那種滋味令人有些難以分辨。
將下巴擱在祁澄允的肩上,秦寧檸閉了閉眼看向院中的廣玉蘭花樹,眉眼間的輕快明媚彷彿染上了陽光之色。
院中風景秀美,青竹林在清風中簌簌作響,廣玉蘭時不時丟下一瓣自己的花瓣。
廊下,白衣觀書,紅衣賞花亦賞人,偶聽得青竹林間傳來鳥兒接二連三的啾鳴聲,廣玉蘭的餘香氤氳着散於天地間。
青色牀幔掀開,祁澄允拿過一旁木桁上的薄披風披在身上,緩步走出了房間。
院中東側廂房廊下站着一個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
聽着祁澄允閒庭信步地腳步聲而來,男子將兜帽放下,轉頭看來時,卻是一副熟悉的面容。
如若秦寧檸在此地,怕是能一眼認出,這就是她今日在酒樓雅間窗外看到的那個西域男子。
“我還以爲你不會出來見我。”
“你既然爲了寧檸而來,我自然該出來見你一面。”
祁澄允踏上廊階,走到男子身側。
“從她出現在你面前那一刻,你就該清楚,一切都是註定的。”
“王叔是不是出了蒼梧山。”
男子聽着祁澄允雖是詢問,卻是陳述語氣的話語,聳了聳肩,“是啊。大哥出了蒼梧山。”
祁澄允一時未語,他仰頭望着廊下的天邊。眸光在夜色裏平靜淡然,清冷疏離。
男子隨着祁澄允目光看去,幽幽嘆息,“只要時間,大哥定會將柔嘉找到。你放心。”
“我只問件事。”
祁澄允看向男子,在他點頭中語氣清淡,“安京內的情況,你或者說……王叔可知曉?”
綠松石狼牙耳墜在燭光下泛着幽綠的光,男子抱臂,拇指摩挲着下脣,雙眉輕蹙間又鬆開。
“阿卿,……這件事你還是去問大哥吧。”
“我和寧檸還有多長時間?”
祁澄允隨男子的意思轉移了話題。
“唔……暫時還沒有接到大哥的消息。不過,據我所知,安京到現在都還是人心惶惶的。你們可以在徽州多待些時日。”
“王叔可會來?”
“這個你可別問我,我也不知道。”
沒想到只是一句話,便嚇得男子雙手輕搖,後退了好幾步。
祁澄允看着男子這番擠眉弄眼抗拒的模樣,十分優雅的向旁邊走了一步。
“今日爲何不見寧檸?”
“啊……”男子抱臂摸了摸脖頸間的狼牙掛飾,苦惱的眉頭輕皺,“我還沒想好。”
“阿烜。”祁澄允側身注視着男子,目光沉靜而溫和,“既然不惜違抗王叔的命令遠道而來,爲何不親自見見寧檸?”
男子難得正色,他斂目從袖中掏出一枚印鑑遞給祁澄允。
“你的賢王印鑑。襄陽王還給你的。……等一個合適的機會,我會出現在‘此間樂’,等你帶她來尋我。”
“好。”
祁澄允終是接過了那枚他曾經送出去的,轉而又重新回到他手中的青色印鑑。
看着男子帶上斗篷帽子,快步出了月洞門,於青竹林間再也看不見的身影,祁澄允垂眼看着手中的青色印鑑,眸光莫名。
印鑑被收於掌心,披風一角滑過廊柱,房門關閉,外間只餘月色如銀。
祁澄允垂眼看着靠着牀榻另一邊圍欄睡得人事不省的秦寧檸,溫和而笑,眼中再無藏於深處的患得患失和無力,只剩慶幸的欣喜和淺淡的歉意。
“嗯?祁澄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