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狐山祭 >第88章 :各有憂愁
    還捏着酒杯的手不禁又是一抖,淺淺瓷杯裏所剩無幾的佳釀,這回盡數灑落於地面,一滴也不剩。

    “你、你胡說什麼,我才、纔沒有……”有些窘迫的把杯邊兒咬在嘴裏,無措的視線匆匆落在了地上。

    所幸庭中談笑之聲熱鬧喧囂,無人聽到他的低語,也無人在意方纔我那灼灼的目光,究竟是落在了何人的身上。

    司空渺瞥了一眼地上未乾的酒漬,那涼中帶苦又有着一絲清甜餘韻的香氣,此時在鼻尖可是清晰得很,不知怎的,竟覺得它像極了誰的心事。

    “若是那人,其實也不是什麼新奇之事。喏,你瞧那邊。”

    心中不免感到好奇,就着牙齒銜着杯緣的姿勢,擡起頭來順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

    只見不遠處的如晝燈火下,泱泱滿庭仙家中,時能瞅見幾位女仙家接耳相談,掩脣嬌笑,而她們那含水雙瞳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我隔壁桌前那個正端坐着飲茶的丰姿如玉之人。

    我微微一怔,忽然間想起了先前在廟裏白芷與我說的那些話,她說那人啊,可是境中多數女仙家們的“夢中情人”。如今這般看來,倒是實實在在的真話。

    我沒來由得竟覺得有些浮躁,雙眉也不禁緩緩蹙起。

    這時正巧撞見些個膽識稍勇的女仙家,在其他友人的鼓動下站起身,手中輕握着與我這個一模一樣的小酒杯,紅着一雙桃花腮,靦腆含笑的走至那人身旁,伸出纖纖玉臂向他敬酒。

    多年來的相處,我明白鬍天玄向來是不愛飲酒的,縱然是這樣的場合,他也只是輕笑頷首,端起杯盞來以茶代酒,就此回了敬酒人的心意。.七

    雖是如此,那些女仙家們依舊滿心雀躍,依依不捨的多看了那人幾眼,纔是笑盈盈的離了他的桌旁。

    “咄”的一聲,我取下嘴裏銜着的小瓷杯,用力將其放回桌面,只覺得心裏的氣孔被堵上了似的,悶得發慌。

    “唉……”司空渺忍不住搖搖頭,擡手拿起酒壺又替我把杯子斟滿:“境內這麼多仙家,喜歡誰不好,可偏偏卻對那人起了心思。你啊……”

    這話聽得我心裏酸酸澀澀的,有些莫名的委屈。拿起滿上佳釀的杯子輕酌一口,等苦勁兒下去了,纔是嘟囔着開口:“那又如何,心長在我身上,又有何不可。”

    司空渺澄澈的眼睛倒映着點點光斑,說起話來時,顯得明亮有神:“是,心是你的,誰也管不着。但你看,心中傾慕他的女子何其多,而他至今卻依舊獨身一人。你可曾想過,這其中又是爲何?”

    “……”我一時語塞,舌-尖像是發麻了似的,說不出話,也不知該如何作答。

    也是,在我出現之前,他就已經在這世上活了數千年,可身邊竟一直沒有佳人相伴,我卻沒想過這是爲何。

    畢竟像仙哥那樣風姿凜然又修得一身高深本事的人,想來能讓他惦記在心尖兒上的,一定也是與他那般才貌雙全、舉世無雙的姑娘吧。

    我有幸能陪伴在他身側這麼一段時光,所以總以爲自己是特別的,可也未曾想過在他的心裏,又是如何看待我。

    恍然間又憶那夜的燈下,自己滿腹情緒欲語還休,卻終是不能一吐爲快。

    到底,還是害怕未曾得到,便先失去啊。

    眼見着我臉上的神采一點一點的暗淡,眼中的光瀾一點一點的消失。

    司空渺驚覺自己的話說得太重太沉,又見我抿着朱脣半晌沒有吱聲,便拿起座位上乾淨的空杯給自己倒上酒,歉笑着湊到了我的面前:“是我的話偏執了,你不要往心裏去。其實相思一事有苦有甜,只要你自己覺得心滿意足,便是值得的。這杯酒算是罰我胡說,以後啊,我還是繼續當個啞巴爲好。”

    說罷湊到他自己的脣邊,仰頭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少年擡起袖子輕輕抹嘴,因爲酒中的苦澀辛辣而緊緊皺起眉,不出一會兒,臉上便染上幾分煙霞的顏色。

    耳邊的歡笑之聲仍然喧譁,見司空渺垂下頭變得有些拘謹,我端起桌上先前他給我斟上的酒,眉眼帶笑的將其一飲而盡。

    隨手放下小瓷杯,我慵懶的單手撐着額角,側着身子與他談天:“之前就想問你了,你說你啊,與別人談起這些相思情愫都是慢條斯理的一大篇,但你又是從哪兒悟來的?莫非……你也有心儀的姑娘啦?”

    司空渺的神色驀然一怔,原本因爲不善酒力而染上粉霞的面頰,忽而變得更是緋紅。

    瞧他這幅模樣,一看就是被人戳中了心事。我幾番悄然心思都被他看透,這下,他可總算也被我捉到一回了吧!

    我彎着眼睛朝他湊近了些,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嘴角揚着一抹竊笑,追問道:“誰啊誰啊,是咱們拂雪境的姑娘嗎?”

    “沒有。我沒有心儀之人。”司空渺擡起頭笑了笑,眼中波光粼粼,卻看起來有些落寞。之後他就不再說話,只是手指蘊起法術,在桌下的地面上悄悄寫到:“我這副長相太過女氣,平日裏喜好個琴棋書畫就會被人笑話,好不容易想去修個劍道,結果卻連姑娘家都不如。這樣的我,如何配去喜歡別人?又有哪位姑娘,肯讓我來喜歡?”

    字跡消散得極快,我與他之間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我靜靜地打量了他一眼,見他白皙的臉上因爲那杯薄酒而泛起兩團嫣-紅,雙脣紅潤且漾着光澤,如果再讓我重新認識他一次,我依然會和當初一樣,誤以爲眼前的人是個女孩兒。

    但這又如何呢?人不可貌相,他的聰穎與一些見解,皆是他人無法比擬的。

    司空渺默默又倒上一杯酒,兀自仰頭飲下,復而又斟一杯,拿在手中垂着頭低笑:“你看,連你也不說話了。”

    我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趕緊奪過他手中的杯子,嘆了口氣說到:“方纔誰說的來着?酒啊,可不是這樣喝的。”

    把他的酒杯放回桌上,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渺呀,做人不能太過妄自菲薄。你生得很好看,性子雖倔但也很溫和,你知書達理不驕不躁,更不會恃強凌弱強人所難,這些啊,都是你的好。若非要論個技有所長,誰說琴棋書畫是女子纔好?君子不僅能武,亦能文。你看我家仙哥,哪一樣是他不擅長的?又有誰會因爲他用握劍的手去提筆作畫,而說半句玩笑?”

    司空渺愣了愣,張口欲語,卻終是咽聲抿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光芒,你也一樣。”我明媚一笑,再次細啄一杯美酒,涼意入喉,津津砸着嘴嘆道:“啊,這酒又苦又甜,真是奇妙。”

    秋意良辰,正值心緒繚亂。有人離別意,有人思情愁。

    也不知是哪位鬼才,今日真是選對了酒。

    “色比瓊漿猶嫩,香同甘露仍春。此酒,名爲桑落。”司空渺輕聲道。

    我晃了晃壺裏所剩無幾的佳釀,口中仍有餘香,不禁脣邊帶笑,喃喃說到:“呵哈,好一壺桑落酒。我記下了。”

    夜已至半,轉頭時才發現,桌上的仙家們都已經半醉半醒了。

    再次將目光轉向了隔壁桌那個丰姿如玉的人,卻沒想到座位是空的,而他早已人去無影,徒留冷茶餘香。

    我微微蹙眉,顯然對這宴席也沒了興致,拎着僅剩一點兒佳釀的酒壺,扶着桌兒緩緩站起身,隨意揮了揮袖子,與司空渺道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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