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光落在屋檐皚雪上,折射出淡粉泛金的柔光。那些光影在雪上粼粼跳躍,喚醒了檐下躲了一冬的雀鳥。
它們紛紛出了巢兒,開始呼朋引伴,而後聚在院中那一隅奼紫千紅的花圃裏,時而落在春籬上,時而銜枝撞朵,啾啾鳴鳴,嬉戲成一團。
追逐的雀鳥撲騰掠過,無意將枝頭花香抖落,竄得滿園皆是。
和煦的風拂散了薄霧,卷着清晨這些蘊了霧氣的花香,微微涼涼,輕柔地吹開了牀帷紗簾。
若說那嘰嘰喳喳的雀鳴擾了我的清夢,那這清香微涼的風一拂,那夢,便徹底的散了。
我朦朦朧朧的睜開眼,在腦海裏回想了片刻那被打斷的究竟是個什麼夢,可腦子裏除了窗外的啾啾雀鳴,無論怎麼想,卻再也憶不起那夢的零星半點來了。
嘖,討厭的靈雀。
在心裏埋怨了一聲,懶散的擡起眼簾,透過微動的紗簾望見窗外天光漸亮,突然想起今日是書院開課的第一天,人瞬時一愣,算是徹底清醒了。
糟糕!都怪我睡得太過舒暢,差點誤了正事!
於是跟着思維行動,正打算撐着榻面爬起來,可手肘還沒使勁兒,腰間突然一緊,就瞬時被人圈回了懷裏。
我脊背微微一僵,驀然想起昨夜那煌煌的燈花與熱切的月夜,也記起了現在的自己,似乎……正睡在仙哥的榻上?
“嗡”的一聲,大腦短暫發白。本就慌張的情緒,夾雜着突如其來的悸動,又開始造作得一塌糊塗。
我垂眼望了望枕邊那隻白皙修長的手,又悄悄碰了碰落在我腰間的緊實臂彎。
呀……真是仙哥。且是……已經屬於我一人的仙哥。
一想到這,心臟不聽話的“砰砰”直跳,臉上晨霞愈漸蔓延。
我心頭忽然一動,慢慢翻動身子,想側身換個面向,去看看身旁那風姿如玉之人的眉眼。
可好不容易纔剛轉過身,被我枕在頸下的手臂忽然曲起,而後手指伸入髮梢縫隙,捧着我的後腦勺輕輕一摁,直接將我捂在了他的懷裏。
“別動。”
頭上傳來那人磁性低沉的嗓音,帶着點未睡醒時的天然微啞,撩得人耳廓一熱,心也跟着發-癢。
我艱難的嚥了口唾沫,鼻尖輕抵在他胸膛上,乖乖保持安靜。
許是太過安靜,所以一切體會都變得格外清晰起來。
我一呼一吸間,盡是他身上好聞的松木沉香,猝不及防,就開始回憶起那個冗長又熱烈的吻。
腦海中盡是他燈下垂眸的模樣,他就那樣將我擁在膝上,與我相依相纏。
想着想着開始有些熱了,橫豎又覺得有些意猶未盡,便忍不住挪了挪腿,想跟他貼得更近一些。
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布料傳到我的身上,燙得我心頭一顫一顫的,渾身都開始發軟。
膝頭相碰,那人微微動了一下,卻並未出聲,似乎仍在睡夢之中。
我暗暗鬆了口氣,身體放鬆下來。
嗯,這番近是近了,但總覺得不夠。
我猶豫一會兒,做了以前同塌時想做,卻又不敢做的事。
我伸出手來輕輕搭在他的側腰上,感受着那緊實有力的腰線,額頭同時在他頸窩蹭了蹭,再慢慢將他抱緊。
這下總算心滿意足,忍不住在他懷裏低低發笑。
“嘖。”
我只聽到一聲輕嘖,忽然腰身被人一下擁緊,接着天地顛倒的一個翻滾,就被人輕而易舉壓在了身子下。
“不是叫你別亂動麼,嗯?”胡天玄啞着嗓音,手撐在枕頭一側,將我囚在馨香的懷裏,顯然要向我“興師問罪”。
我微驚過後眼底一片赧然,不自在的縮了縮腿,紅着臉望着他:“仙哥,是、是不是吵到你睡覺了……?”
“你還動……?”胡天玄微微蹙眉,還有些惺忪的眼底,忽然蘊上一抹暗色。
我生怕自己也像那靈雀似的,平白攪了人家清夢,所以心裏還是有些發虛的。
於是雙手揪着錦被,討好的往他那如玉無暇的側臉上親了一口,然後也不敢接話,就躺在他懷中睜着剪水雙瞳望着他。
怎麼了嘛,親一下還不行啦?昨天是誰抱着我又親又逗的,他不會忘了吧?
我朝他撅了噘嘴,伸出藕臂挽着他的脖子,不滿的道:“怎麼就不安分了,我只想抱抱仙哥,不行嗎?”
話一說完,我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兒。
明明只是想抱怨一下,但那話一出口,語氣竟又柔又軟,怎麼聽着……那麼像是在撒嬌?
胡天玄定定地看着我,也不說話。神色不似平日的淡然,反而像極了昨夜燈下那般,忽明忽暗,眸底深深。
我驀然又一次想起那個吻,仍搭在他脖頸上的手,忽然就有點不知所措了。
我一時羞窘,跟着慢慢把手鬆開,臉往被子裏縮了縮,撇開視線嘀嘀咕咕道:“那個……你不讓抱,那我不抱了還不成麼……”
那人還是不說話,帶着松木清香的鼻息輕輕噴灑在我臉上,柔柔的,暖暖的,還有些癢。
我又掀起眼皮看向他,卻撞見他一眼不眨的望着我。
“怎麼了仙哥……”我被他這般看着,突然莫名有些害怕。
害怕他覺得昨夜是一時衝動才答應了我,而今晨夢醒,便想反悔了。
胡天玄定定注視了我幾秒,長睫微垂,嗓音沉沉:“就這麼喜歡我?”
我微微一愣,無意識抿了抿脣。
這句話,該如何解讀呢?是“真的喜歡我麼”,還是“爲什麼要喜歡我”?
可不管哪種意思,都不是什麼好的談話開頭。
我心裏有點慌,不安的動了一下被他壓在懷裏的身子,嗓音莫名就起了點哽咽:“對,就是很喜歡你。喜歡到覺得人活一百歲簡直太短了,我想活得更久,從而待在你身邊更久,最好是沒有期限沒有盡頭,只有永永遠遠,天長地久……”
喜歡一個人真的太不容易了,先前是生怕太遠太高,永遠觸及不到;等好不容易近了,也捱到了,又怕是轉瞬即逝的曇花。
剛綻蕊,便要凋零了。
我把臉從被子裏探出來,手緊緊抓着他的衣襟,醞釀了半晌,眼尾發紅的問道:“仙哥,你……你是不是反悔了……?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胡天玄神色不驚,用指腹順過我的眉骨,揉了揉那泛紅的眼尾,語氣帶了點笑意:“你啊……成天胡思亂想些什麼?傻採兒。”
說罷握住我的手,修長的手指扣入指縫,然後低頭垂睫,熱烈的吻住了我。
方纔還在爲昨夜燈下之事覺得意猶未盡,這番親吻如同一場及時雨,既解了幻想與渴-望,又潤透了我脆弱的心田。
春風拂帳,帳中花香、松香,與呼吸混在一起。時有輕微的水澤之聲,令人霞紅心敲的從紗幔縫隙裏淌出。
一番熱烈廝磨,他從上游移往下,櫻花瓣劃過頸-間,落在鎖骨上細細摩挲。
兩人緊握的手心溢出細汗,我渾身發熱,又開始不安的動彈。
“別動……”胡天玄嗓音微啞,摁住我亂動的腿:“你還想不想起牀?”
起牀?!對了!我今兒還要去書院來着!
我挑起泛着水波的眼,舐一舐蘊滿松香的脣畔,擡手輕推身上那風姿如玉之人:“仙……仙哥……我還得去學堂,一會兒怕是要遲到了……!”
胡天玄微怔,眉頭驀然皺起,又垂眸看了我片刻,在我眼尾落下一吻,便翻身睡回了一旁。
“那便去吧。”
低沉的嗓音已然恢復了平日的淡然,他轉身背對着我,如瀑的長髮鋪了一枕面,隨手扯過錦被重新蓋上自己,便不再說話了。
我整了整有些凌亂的衣衫,紅着臉匆匆下了榻。
想起仙哥今日竟然沒去廟裏,又轉身問他:“仙哥,你怎麼不起?不用去廟裏看着麼?”
胡天玄沒動,背對我淡淡的道:“拜你所賜,今日我需要休息。你不用管我,且出門去吧。”
說着好像漏了什麼,又跟着補了一句。
“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