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狐山祭 >第247章 :涼風漫
    庭中風掃塵雪,簌簌輕響。

    薩彌爾璇身落在雪地上,望見同樣位於摟前的狼族兄妹,神色微微一愣,又笑問道:“發生了何事?爲何大家都在這兒站着,而不進屋?”

    耶律欣瞅見來人原是這位西域仙家,想起他曾爲了護着我而與自己起過矛盾,心中有些不爽,輕哼一聲,撇開臉去不予理睬。

    “欣兒,你這般態度,只會叫人誤以爲狼王府的人傲慢自大,不知家教禮數。”耶律燎擰眉看着耶律欣,輕聲訓斥自己這個向來倨傲任性的小妹。

    說來也神奇,不過一記眼神一句話而已,平日目中無人慣了的耶律欣,竟忽然抿脣垂眼,朝薩彌爾拱了拱手,算是與他打了招呼。

    看來自家兄長的話,她還是挺上心的。.七

    忽然覺得耶律燎來拂雪境修行,怕不是有一半的理由,是爲了鎮住這張牙舞爪的小狼女。

    想到以後有人專門來治這耶律欣,而我也少了諸多麻煩,心頭跟着稍微明朗起來。

    薩彌爾對方纔之事毫不在意,微微一笑,頷首說到:“沒事,在下怎會與姑娘家計較。”

    耶律燎也點頭,笑道:“若是如此,那甚好。”

    春光倚樓,垂簾翻動。

    樓下幾人已經聊了一圈,胡天玄才從屏風上的雲海中緩緩移開視線,望住那輕揚的紗簾,開門見山道:“陸焱,本座請你過來,是有一事想要問你。”

    薩彌爾循聲擡頭,湛藍的眸子望向樓上飄動的垂簾,似乎沒發現什麼端倪,只是平靜有禮的道:“想問陸某何事,您直言便可。”

    我察覺到薩彌爾的視線正往上飄,心頭那緊張的感覺,驀然又多了幾分。只好扶着胡天玄的肩膀,微微往屏風後頭斜了斜身子,以免讓身影從旁側掀起的紗簾縫隙裏,無意漏了出去。

    這份緊張不是憑空而來,即是我臉皮薄,不好意思叫人發現這般親密姿態;也是我心中內疚,不忍一個同樣一個求而不得的人,因此無故受傷。

    我與胡天玄在一起的事兒,還未曾與薩彌爾說過,我想着或許該挑個好點的時機,再與他慢慢坦白。

    而我眼前之人怕是故意的,見我攀着他肩膀斜着身子,小心謹慎的避開垂簾縫隙。他忽然大袖一拂,只聽一陣風聲掠過,那翻飛不已的垂簾,舞動得更是肆意了幾分。

    敞亮的天光從高揚的紗幔底下透進來,若不是尚有一面屏風遮擋,這簾後風光,定會被樓下之人一覽無餘。

    我被這陣風驚得不輕,咬着下脣瞪着面前正抱着我那人。

    可這人卻神色淡淡,單手支着下顎漫不經心的看着我,好似此事與他無關,並不是他所爲一樣。

    “天玄大人?”薩彌爾等了一會兒,見那人沒有動靜,便想出聲詢問。

    可剛纔開口,突然無意嗅到風中飄來一縷我的氣息,不由一怔,目光直望向屏風後:“小採她……是否也在上頭?”

    突然被此刻最不想驚動之人點了名,我渾身一震,心跳“咚咚”作響,被人扶住的腰背起了一層薄薄的汗,風一吹,渾身有些發顫。

    胡天玄那美若沉月的眸子一直靜靜注視着我,見我臉色微變,睜圓了眼緊張的望着他,視線徐徐滑到翻飛的垂簾下,輕啓薄脣,語氣淡然:“嗯。她身子不好,吹不得風。加上今日我午憩後尚未更衣打理,所以便置了這屏風,與你們這般談話。”

    聽他這番解釋,我頓時鬆了口氣。

    誰知僵硬的腰身還沒放軟,又聽樓下金髮美人關切的問到:“今晨去書院時,小採面色看起來尚且無恙。她到底哪兒不舒服?我去替她請醫仙過來。”

    我聽到腳步踏在雪上的聲音,估摸着他是真要去請醫仙,趕緊趁着仙哥不注意,從他膝頭猛地站了起來,然後一步繞到屏風後,撩起紗簾朝已經轉身的薩彌爾喊到:“阿焱!我沒事兒,不必去請醫仙!”

    薩彌爾聞聲回眸,見我站在風中簾下望着他,又轉身踱步回來:“那你哪兒不舒服?是否嚴重?”

    我撓了撓鬢角頭髮,無所謂的笑笑:“嗐,就是昨天在燎兄那兒喝了點酒,有些頭疼罷了,無妨無妨。”

    耶律燎看了半天熱鬧,聽到我提起他,勾脣輕笑一聲,附和道:“確實,莫說小採了,連我今晨起來,精神也有些欠佳。”

    薩彌爾這才放心下來,擡頭與我相望,笑着道:“那還是回到屏風後吧,不要再吹風纔是。”

    我被樓下幾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收手垂袖,放紗簾繼續翻飛,對他們說到:“誒,別是老提我啊……雪地裏冷,還是趕緊把正事兒談完吧。”

    薩彌爾望着我消失在屏風後的身影,便隔着那道遮擋物,詢問簾後那位高高在上之人:“不知天玄神官,究竟有何事詢問陸某?”

    我站回胡天玄身側,見他眉宇清冷,隱隱覆着一層薄霜,如同一塊兒精雕細琢的寒玉。

    心頭頓時一顫,暗叫不好——這人……怕是生氣了。

    見我回到屏風後,胡天玄擡起眼睫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而後又冷着臉移開目光,嗓音如寒泉墜潭:“拂雪境向來有結界加持,你不知口訣,又是如何三番五次隨意出入我拂雪境?”

    薩彌爾微微一愣,垂下眼睫,坦然說到:“說來怕人笑話,我是在那些小仙家們出入拂雪境時,趁他們不備,偷偷跟着溜進溜出的。”

    原來是這樣。

    平日境內弟子不會隨意外出,但也偶有需要去廟裏幫忙的時候。薩彌爾便是趁着他們穿越結界時,跟在後頭一同進出。

    “看來我境中弟子安逸慣了,根本對外毫無防備之心。”胡天玄寒眉緊蹙,沉聲說到:“若這般下去,豈不是誰人都可隨意進出我拂雪境,那我拂雪境,便有了莫大的隱患。”

    耶律燎倏然擡眸,望着屏風後說到:“這般說來,瀲光崖一事,確實也不能排除是境中混進的外人所爲。天玄神官,這可如何是好?”

    雖沒有實證,可如今外人闖境的嫌疑極大。

    我皺着眉頭望着胡天玄,心裏墜墜不安。

    胡天玄沉吟片刻,擡起眼睫,眼底眸光深邃:“本座會安排下去,先派人將境內所有地方都巡視一遍,排除潛藏外來人員的可能。同時將境中現有仙家重新登記入冊,今後若有境外訪客,皆需一一向管事仙家報備。除此外,還要加強弟子們的自我防備意識,讓他們進出結界時都需萬分小心謹慎,切莫再讓人尾隨入境。”

    我們幾人紛紛點頭,對這想法表示認可。

    頓了頓,他又道:“等將這些事情做完,本座會暫且安排仙家在結界處輪值守備。若那人真來自境外,倘若膽敢再次出現,定讓其當場伏法。”

    我想着也是,那人三番兩次混入境中,還都是在夜裏行動,如今我們尚未知曉其身份,那人一定還會再來。

    到時候,我要親自會會那人,再替靈鶴與司空渺,向其討回那筆債。

    眼下事情說得差不多了,耶律燎與耶律欣見狀,紛紛向樓上之人拱手道謝。

    我還站在搖椅旁沉思,餘光卻瞥見那人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胡天玄拂袖撤了屏風,一襲淡藍長衫在風中翻動。他隔着垂簾望了一眼樓外,眸光淡淡,嗓音微冷:“你們且回吧,我乏了。”

    說罷未曾看我一眼,拂袖轉身,兀自向屋內走去。

    我心底暗叫不妙,正欲跟上去看看那人。

    耶律燎剛邁出一步,復而停下腳步,轉身叫住了我:“小採,欣兒帶了些狼王府的好酒回來,不如晚上過來青玉院共飲一番,你看如何?”

    “兄長,那酒可是你讓我帶我才帶的,你怎可……”

    “住嘴。酒是我的,自是由我做主。”

    耶律欣挪不過他,氣得一跺腳,化作煙霧自己回去了。

    我見那紅髮公子仍在看着我,一時不知該怎麼拒絕,只好點頭應下了:“好、好的,那晚上我再去青玉院尋你們。”

    說着突然注意到今日胡念清並未與他一同前來,又把他叫住,問到:“對了燎兄,念清呢?”

    耶律燎神色微頓,轉眼苦笑道:“他啊,正與我鬧彆扭呢……今夜你來了便知。”

    原來是這樣,請我喝酒是假,想讓我幫他哄人……怕纔是真吧?

    可我自己的人都還沒哄呢,唉,這又如何是好。

    目送那抹熱烈如火的身影離開幽篁殿,目光落在仍停留於院中未曾離開的金髮美人身上,一時想起方纔屏風後的事,臉上一燙,趕緊移開目光。

    “阿、阿焱,春寒料峭,雪地尚冷,你快回去吧。”

    薩彌爾微微一笑,目光隔着微涼春風,望進垂簾裏:“有空嗎,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我瞳孔微顫,明知他許是察覺到了什麼,想找個機會與我談談。

    可眼下屋內那人仍在氣頭上,我若是丟下他不管,那好不容易纔換來的一顆心,就要被我弄丟了。

    於是帶着歉意,朝樓下那金髮美人笑了笑:“阿焱,我也有些乏了,還是改天吧。”

    說罷回眸望了他一眼,抿着脣,狠心離去。

    院中孤身佇立的金髮美人,緩緩擡起手,指尖觸碰了一下空中那微涼的風。

    “春天,真的來了麼?”

    忽而低眸一笑,笑容發苦。

    “似乎,不見得啊。”

    之後慢慢轉身,一步一步緩緩踏在雪地上,單隻形影,逐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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