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狐山祭 >第255章 :俗人罷了
    我猛然一愣,呆呆地看着他。

    原來他也在等一個機會,就如同我當初等着胡天玄一樣。只盼着對方會在將來未知的某天裏,爲自己傾心一刻,從此冰消雪融。

    但這件事可惜就可惜在,他或許等不到那一天了。

    我胸口有些沉悶,也有些惆悵,脣角動了動,聲音輕得像陣風:“可是阿焱啊……我不會走了,永遠也不會離開這山中了。”

    “爲何?”薩彌爾眸光微動,但心念一轉,突然又瞭然:“難道仍是爲了那個人?”

    確實如此。我已經與那人心意相通,將來也是心甘情願陪着他留在寒山裏,且永不後悔。

    可讓我對阿焱說出這些話,無疑是傷口撒鹽,雪上加霜。

    何其殘忍,又談何容易。

    我雙脣微張,幾度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好靜靜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唉……”薩彌爾鬆了握住我肩頭的手,微垂着頭,任由金髮從耳側滑落,遮蓋了臉上神情:“沒關係的,小採。我留在山中,也是心甘情願,你不必覺得虧欠。”

    “山中也好,人間也罷,你想留便留。反正無論你何時回頭,我永遠都在你身後。”

    他擡起頭來,側身讓開了路。

    說話間蹙起的眉已經舒展,他彎着湛藍如湖泊的眼,若無其事的對我笑道:“你不是說要去山底下買流心酥麼?”又擡手摸了摸我的頭,聲音依舊溫柔:“走吧,似乎快到了呢。”

    薩彌爾總是這般過分的善解人意,明明難過的人是他,卻仍帶着笑,有一搭沒一搭的找着話題與我聊天。

    我也努力的笑着,配合的與他談笑。原本僵硬低落的氣氛,也終於一點點變得輕鬆快意起來。

    徐徐走至山腳時,我雙頰微熱,脊背汗水已經洇溼衣衫,鼻尖也蘊起了一層薄汗。

    不可否認,其中大半原因,還是因爲被薩彌爾逗得直笑,甚至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從林間沾染的零星寒意,也跟着一道散了去。

    山腳下綠蔭萌芽,遊人在嫩黃淺綠中攢動如梭。

    我遠遠便瞧見賣流心酥的婆婆依舊站在那棵樹下,挎着那隻陳舊的竹籃,佈滿褶皺的臉笑眯眯的,在跟那些來買她糕點的遊人們嘮嗑兒。

    “阿焱,那邊那邊!”我扯了扯薩彌爾的袖口,擠開人潮往那樹下走去。

    金髮美人緊跟我身後,隱了身形越過遊人,臉上始終帶着明媚笑意。

    婆婆轉頭時,無意間看到了我的身影,便緩緩朝我招了招手,和藹的喚我過去。

    “小採啊,今天得空下山啦?”

    “是啊婆婆。許久不見,您身體近來可好?”

    我笑靨如花,走起路來也十分輕快,一會兒就到了她面前。

    婆婆慈祥的拉過我的手,在手背上輕輕拍了拍,低聲嘆道:“唉……人老了,難免總有些病痛。我這把老骨頭啊,如今還勉強算得上硬朗。”

    她說着擡起蒼老渾濁的眼,和顏悅色的看着我:“不過人嘛,生老病死皆是順應世間常態。我還能在今年開春見到你,也算是件開心的事情了。”

    凡人一生多半匆匆又忙碌,而最爲無奈之事,便是生老病死。

    我自然也明白。

    便曲起手指,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寬慰道:“您氣色這麼好,瞎憂心什麼呢。再說了,婆婆您這流心酥我都還沒嘗夠,何止今年開春,明年後年啊我都一樣會來。您可要好好保重身體,等着我再來跟您買東西啊。”

    婆婆知我好意,頓時眉開眼笑:“好好好,等着你,等着你。你可要記得來啊。”

    “嗯,一定。”我握緊她的手,眼底卻隱隱泛起了熱意。

    婆婆向來眼尖兒,見我剛來時滿面春風,顯然心情愉悅。

    她一邊將糕點遞給我,一邊笑呵呵的說:“上次見到你時,分明是一副受了委屈,苦不堪言的模樣。隔了這麼些日子再見,又變得神采奕奕,喜笑顏開起來。難不成,婆婆之前與你說的話,你已經想通啦?”

    驀然回想起那個下雨天,婆婆握着我的手,與我漫漫說起的那番話——想要的去爭取,不想要的便捨去。

    當時不解其意,此番再細細回想,已經豁然開朗。

    我接過糕點揣進懷裏,朝她笑着點點頭:“嗯,想通了。多謝婆婆當時寬慰,如今我已經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我們都是俗人,不懂什麼大道理,能弄明白自己的心意,活得清楚明白,便最好不過了。”

    是啊,我也不過是個俗人。想要的東西,也不過是些真真切切能感受得到,又不怕輕易失去的東西。

    比如阿焱喜歡的貓薄荷能長得茂盛;春天澆灌的果子樹秋來能如期結果。

    還有每日回到幽篁殿,便能透過葳蕤燭光,看到胡天玄如玉無暇的面龐,與那抹仙恣凜然的身影。

    僅是這些,已經心滿意足。

    我辭別了婆婆,與薩彌爾轉身回山。

    他走在身側替我拎着糕點,見我一路哼着小曲兒,便笑着問到:“那老婆婆之前與你說了什麼,怎麼聊了兩句,心情就一下變得這麼好?”

    我轉頭看着他,微微湊近一些,然後神祕的朝他眨了眨眼,悄聲說到:“嘿,祕密。”

    薩彌爾還以爲我要說什麼呢,見我不過逗逗他而已,無奈失笑:“什麼祕密,就不能跟我說說麼?我也想知道小採的腦袋瓜裏,想的究竟都是些什麼東西。”

    我往前跑了兩步,笑嘻嘻的回頭朝他做了個鬼臉:“好呀,那你追上我,我就告訴你!”

    說罷撒腿便跑,一溜煙就沒了影兒。

    薩彌爾微微一愣,反應過來後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加快腳步,往前追上我的身影。

    兩人難得幼稚,追逐嬉鬧着一路跑到山腰。

    我精力有限,實在跑不動了,便扶着棵松樹,氣喘吁吁的看着他道:“不、不行了,再跑下去,我嗓子都要冒煙了。”

    金髮美人沒用法力,也跟着我一道胡鬧。見我不跑了,便緩了步伐朝我走來。

    他蓬鬆的金髮垂在身側,白皙的面頰因血液流動而微微泛着紅,那細膩的鼻尖蘊着幾粒細小的薄汗,潤澤的雙脣微張着,一邊輕微地喘着氣,一邊笑吟吟的看着我道:“那這番可算是你輸了?一會兒可要履行承諾,將你的祕密告訴我,不許耍賴。”

    我哪有什麼祕密,正打算再逗逗他,可才張嘴,便瞧見一道紅光落在他身後,倏然化作了一個人影。

    此人身材高挑,身上披着一件暗紅色的斗篷。斗篷的帽檐壓至鼻尖底下,只露出一張好看的薄脣,與削尖白皙的下巴。.七

    他微微一笑,一縷金色的長髮從帽檐下滑落。

    我滿目驚訝,正想開口提醒薩彌爾,卻見薩彌爾還未轉身,已經蹙起了眉。

    來人站在薩彌爾身後,薄脣輕啓,不急不緩地吐出一句話:“焱,原來你在這啊。”

    好看的脣角一勾。

    “我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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