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人搖了搖我的肩膀,輕聲喊我的名字:“採,醒醒,你怎麼在這兒睡着了?”
模糊中聽到有人叫我,便吸了吸鼻子,慢慢醒了過來。
此時天色已經黑了,我揉揉昏沉的腦袋,擡起眼皮一看,便見金髮美人擰着一雙俊眉,正一臉擔憂的望着我。
“阿焱,你回來了。”我眉開眼笑,晃眼間瞧見他嘴角有點淤青,瞬間眉頭一皺,一把端起他的臉詢問:“你去哪兒了,怎麼還受傷了?”
“沒什麼,跟他打了一架。”薩彌爾說得不痛不癢,偏開頭躲過我的手,繼而神色嚴肅的看着我:“倒是你,怎麼能在這裏睡着?萬一碰見歹人而我又不在身側,那可怎麼辦?”
我頭一回被他這般語氣責備,愣了愣,故作生氣的瞪着他:“還不都是你!我等你等了大半天,結果你跑去跟人打架,還把自己臉給弄傷了。你纔不像話!”
薩彌爾被我說得一怔,忽而鬆了眉心,垂下眼睫來,一臉的歉疚:“抱歉,確實是我不好,把你放在這裏等了這麼久。”又擡手摸了摸我的頭,長長舒了一口氣:“還好你沒事,還好……”
我也不是要跟他較真,見他滿臉自責,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等就等了,你還記得回來就好。現在天都黑了,走吧,咱們也該回去了。”
薩彌爾擡起眸來,林間細碎的月光落在他眼睫下,照得他眸中湖泊泛起粼粼光輝。
他笑了笑,溫柔的道:“好,一同回去。”
我笑着起身,可誰知渾身力氣像是被抽走一樣,而後身子一晃,突然一頭栽在薩彌爾懷裏。
他眼疾手快,趕緊一把接住我,擔心的問到:“怎麼了?”
我頭腦暈乎,實在使不出力氣,只好用額頭靠在他懷裏,模模糊糊的回答他:“不知道,感覺頭昏乏力,很不舒服。”
薩彌爾察覺到我貼着他胸膛的額頭溫度似乎有異,便伸出手背探了探,當即皺起了眉:“你好像發燒了。若是如此,我們便無法御風趕路。”
他扶我起來,又在我面前蹲下身:“走,我揹你回去。”
揹我?這山路陡峭,石階無數,要真這樣上去,他得累趴了吧?
我本想拒絕,但無奈實在使不上勁兒,只能由着他把我背起來,然後一步一石階,慢慢地往山上走。
晚間山林沉寂,雀鳥不鳴。偶爾一陣風過,響起一片漸遠漸近的沙沙聲。
我聽着樹葉搖動的聲音,安靜的趴在薩彌爾背上。
過靜的沉默讓我昏昏欲睡,但若睡着了,病情怕是要雪上加霜。
薩彌爾察覺到了這一點,突然側過臉來,溫柔的與我說話:“今日粥鋪人很多吧,可有喝到你心心念唸的赤豆粥?”
我揉了揉眼,努力打起精神來,回答他的話:“喝是喝到了……只可惜賣粥的大叔身體不好,已經換了他兒子來接替他賣粥。粥雖是一樣,但我總覺得,已經不是當初的滋味了……”
薩彌爾笑了笑,打趣兒道:“小採的味覺真是靈敏,不知那粥少了些什麼,你可嘗得出來?”
少些什麼我也說不清楚。也可能只是我念舊,所以才雞蛋裏尋骨頭,無故挑剔罷了。
我眼睛無意瞥到他衣服上沾了些灰,突然想起這人剛纔竟是去打架了,便問他:“阿焱啊,今日半路遇到的那人……真是你從前的老友?”
“嗯。他與我一樣,也來自西域。”薩彌爾的嗓音與平日一般低柔,只是說起這個,沒什麼情緒。
“哦……那你們之間是有什麼不愉快麼,不然怎麼好端端的,說打架就打架啊?”
山中寒涼,日落之後更是春寒肆起。
我冷雖冷,但看他衣着單薄,也不想他跟着我一道着涼。
便搖搖頭,說到:“不怎麼冷,阿焱你不用管我。”
而後又拉扯了些別的話題,跟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
薩彌爾身形勻稱,卻充滿力量,步伐也敏捷矯健,揹着我在漆黑的山路上,仍然走得很快。
不出多時,就看見五仙廟的燈火,融融地透過薄霧,在不遠處亮如白晝。
“馬上到了,堅持一會兒,我帶你去找白醫仙。”
我點點頭,目光隨之望向遠處,在那薄霧燈光中那麼一晃眼,突然瞧見狐仙廟的門口,似乎站着兩抹身影。
心頭微微一動,疑惑着,難道仙哥他還在廟中沒有回去?
這個念頭還未落下,只見遠處那兩抹身形一閃,瞬間化作兩團白色煙霧,直直朝着我們飛了過來。
眨眼間白煙在我們面前落下,便見胡天玄與胡如雪的身影,從四散的煙霧中走了出來。
“仙哥……”我發着燒,身體很是難受。見到他時心中一喜,驀然生出滿滿一腔眷戀來。
我想着,若是他能抱抱我,就算再虛弱難受,也會驀然覺得好上許多。
遠處燈火明亮,將朦朧月色稀釋得所剩無幾。
胡天玄站在斑駁的樹影下,神色清冷的注視着我,薄脣輕啓:“你去哪兒了,這又是在做什麼?”
我後知後覺,這纔想起自己仍在薩彌爾背上,心下一慌神,趕緊掙扎着想下來。
薩彌爾也不爲難我,知道我的顧慮,便輕輕把我放到地上。
我腳下虛浮,剛一站地便不穩,於是身子一晃,又往他身上倒去。
“當心!”薩彌爾連忙扶着我,見我臉色燒得通紅,緊緊擰起眉:“採,你還能走嗎?若是不行,可千萬不要勉強。”
“沒事。”我搖搖頭,慢慢推開他,然後擡起眼,望向對面那風姿如玉之人。
胡天玄眉眼間如覆霜雪,視線直勾勾地望着我,那美若沉月的眸子裏,明晃晃的蘊着一瀾不悅。
糟了,仙哥不會又不高興了吧……
可我沒心思顧慮這些,只想靠近他,抱緊他,而後跟他回幽篁殿。
我這樣想着,便也這樣做了。於是抿了抿髮乾的脣,一步一晃的朝着他走過去。
他負手而立,站在原處紋絲不動,目光靜靜落在我身上,看樣子並不打算扶我。
我也不管不顧,將他鎖在視線裏,就硬是搖搖晃晃朝着他走去。
明明只有幾步路,我卻走得艱難。
眼看就差一步之遙,可無奈體力已經耗盡,腦袋又昏又沉,接着腳下一軟,整個人直接不受控制往地上滑落。
這時那人眉頭鬆動,忽然跨步往前,接着大袖穿過腰身將我整個人往上一帶,直接把我一把撈進了懷裏。
我跟沒了骨頭似的依偎在他懷中,擡起眼來,笑盈盈的看着他:“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
沒錯,我在賭。賭他的一時心軟,賭他爲我敞開懷抱。
看樣子,似乎賭贏了。
胡天玄垂着長睫與我對視,眉間寒意未散,淡淡地丟出一句話:“一日不見,你就把自己弄成這樣,真是長本事了。”
見我不頂嘴,光看着他笑。他眉頭一蹙,把我打橫抱起:“先去找白慈,其他的事,回去再與你算。”
說着側首回眸,冷冷掃了薩彌爾一眼,然後無視胡如雪的欲言又止,直接擦過她身側,帶着我往拂雪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