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陣倏忽而逝的暗元素波動，擾亂了他的安排。
他沒有和瑪莉打招呼，匆匆轉身朝樓下走去，經過走廊、樓梯、酒館大堂，推開沙龍門，一陣嘈雜紛亂的人聲乘着溫熱潮溼的河風撲面而來。
旅店門前是一條人工開鑿的水道，水面寬闊平坦，無風無浪，兩側貼着河岸有一艘艘小船停泊着，船上擺滿琳琅滿目的貨物，貨主大多是膚白貌美的妙齡女子，白嫩水靈的雙腳半浸在水中，用明快乾淨的嗓音大聲叫賣，看來在威尼鎮裏，河與船取代了路與車的功能。
踏着僅容兩人並肩行走的狹窄步道，周青陽步履匆匆，轉進旅店旁一條生滿青苔的巷子裏，拐上兩個彎，再翻越一道圍牆。
一大片建在灘塗上的低矮棚屋映入眼簾，河水渾濁，水面上漂浮滿各種生活垃圾，這是威尼鎮的外圍，同時也是貧民區。
周青陽放慢了腳步，集中精神感受着暗元素波動消弭後泛起的浮波。
法術在施放後，引起的元素波動會隨着時間和距離的推移而快速減弱，直至被魔網逸散出來的元素背景波動淹沒，但暗元素不同，席恩大陸絕大部分地方都沒有暗元素的背景波動，因此，暗元素使用的痕跡會格外明晰。
很快，周青陽就鎖定了這次暗元素波動的源頭——一間修建在牆根下、門前曬着一張漁網的棚屋，門前聚集着一堆看客。
“都讓開都讓開！”
周青陽一邊朝人堆裏擠，一邊大聲呼喊。
“我是死者的父親！”
聽見這句話，行人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側過身子，讓出一條道路。
很快，周青陽就擠到最前方，看見了那具倒在冰冷石板牀上的屍體。
花白的頭髮和鬍鬚，黝黑的皮膚，一雙粗壯有力、傷痕累累的手——死者是一名年邁的漁夫，論年紀，給周青陽當爹應該綽綽有餘。
“咳咳。”
周青陽乾咳兩聲，尷尬地朝圍觀羣衆解釋道，“呵呵，記錯了，我其實是他的侄子，他是我叔叔。”
圍觀羣衆看向周青陽的眼神越發奇怪，但也沒多說什麼，恢復了之前的議論。
“老於勒這次大約的確是死了。”
“他之前害了熱病，要不是救贖之心的大人免費給他醫治，他早就死了——多活了好幾個月呢。”
“誰去通知一下大人們過來給可憐的老於勒收屍，這個天氣，放着不管很快就會臭掉。”
“說起來，小於勒知道他叔叔死了嗎？”
說小於勒，小於勒就到。
一名年富力強的青年人從遠處跑來，三兩下擠進人羣中央，先將晾曬在一旁的漁網收好，接着是魚叉，然後從牀底下拖出一口包鐵的小木箱，最後才撲在老於勒的身上，大聲哭嚎：
“于勒叔叔，您死得好慘啊……”
周青陽臉上的微笑越發僵硬勉強，連忙放出精神力，打算檢查完情況後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精神力延伸到老於勒的屍體上的瞬間，周青陽的表情立馬凝重了起來。
有個很奇怪的現象，老於勒雖然身死，但靈魂卻並未消散，反倒被束縛在肉身中，散發出淡淡的怨念。
這是個例，還是常態？
如果是常態，和救贖之心又有何干系？
從喫瓜羣衆的議論中不難得知，救贖之心似乎還兼着收斂屍體的工作。
周青陽離開人羣，直奔最近的救贖站。
那是一座由潔白大理石搭建起來的建築，穹頂呈半圓形，四周有人工河環繞，南北兩面各有一座石橋供人通行。
周青陽混進排隊等候救治的人羣中，裝作無心，與前後的人搭話。
“我是從外地來的，聽說這裏有很高明的法師可以幫人治病，請問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前方的老婦回話，神色虔誠，“我的丈夫去年摔斷了腿，就是大人們治好的。”
“肯定很貴吧？”
“只要一個銀克朗，雖然有些貴，但咬咬牙也能省出來。”
“你要是不放心的話，”排在後面的一位男青年開口，“可以跟那邊的法師大人說一聲，就說要旁觀治療過程。”
周青陽順着男青年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見一位穿白色長袍、半張臉被紗巾矇住的女性法師。
“你要觀摩我們的治療過程？”女法師面對周青陽的要求，神色平靜如常，只是重複確認了一遍。
“是的，但我沒有質疑貴集會能力的意思，事實上，我也是一名法師，慕名而來，想瞻仰一下貴集會高超的治療法術。”周青陽集中精神，匯聚一股風元素，託在掌心。
“太好了！”
女法師眉頭一擡，語調上揚，“我可以帶你參觀整個救贖站，在這之後，相信你會很願意加入我們。”
在女法師的帶領下，周青陽在救贖站裏轉了一圈，對整個系統的運行機制有了較爲深刻的理解。
救贖站的人員構成可以分爲四級，最上是的長老，其次是執事，再次是一般的醫療法師，最次是僱傭來的護理士或是志願者。
護理士負責登記病患信息、收取費用、清潔打掃、照顧病患起居等日常雜活。
醫療法師大多是水系法師，同時還懂得一些醫術，負責對輕症病患進行治療。
執事的法術更爲高深，負責對重症病患進行醫治。
至於長老，除開主持一些重要的儀式外，基本不會出面。
參觀之餘，周青陽在心裏覈算了一下救贖站的日常開支，不考慮儀式耗材的話，基本上能做到收支平衡，總體上來說是倒貼錢搞慈善。
救贖的具體過程他也看了，既有草藥療法、放血療法、水蛭療法、溫泉療法等正常流程，也有法術出奇跡的超自然流程，除開一些陳年舊疾和疑難雜症外，基本都能治癒。
或許是周青陽水平不夠的原因，他看不出治療過程有任何不妥，心中對救贖之心的懷疑漸漸動搖。
“這底下是地下室，是用來存放屍體的地方，威尼鎮的民衆在死亡後我們會主動上門收斂，妥善處理，避免引發瘟疫。”女法師在一扇厚重的石門前停步，簡略介紹道。
“能進去看看嗎？”周青陽詢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