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於他的眼中閃爍不定,黑眸時而深,時而亮,間歇的噼啪聲仿若應和着鷹眼不明的思緒。
隻身白襯衫的米霍克躺靠着皮椅,一手閒散地搭在扶手上,一手執起通緝令,冷靜地審視起翻新一倍的天價貝利,狹眸微眯,精亮的黑眸一片清明。
他很清楚,懸賞令虛高,緣由當然不是小女孩的實力,而是“她”作爲劃時代的海樓石兵器,代表着政府對革除海域異端的堅決態度。
一旦她被海軍控制,去除自我意識再大量生產克隆,恐怕…已經不再需要不聽話的七武海,那些自認無所不能的果實能力者,四海之內,亦再無揚帆之日。
現在的她,只是試驗半成品。
他沒有硬觸海軍虎鬚的打算;恣意獨行慣了,也不想這海賊的黃金時代開始步入衰落。
最好由香克斯那個傢伙保護着。
米霍克傾身將紙伸進爐內,火沿斜角舔舐着泛黃的紙張,焦黑的邊角顫顫落進火堆裏,灰粒浮散於空中。
指腹感觸到一陣陣熱意,他低頭望着,薄紙映透出明麗的火光,少女的輪廓越發明晰,越發柔美。在火中新生,在火中焚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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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在這,停留了將近一個星期。
陽光溜進簾隙,投向石板地,一線細光沿餐桌的拐角彎成折線,在天花板上漫無目的地搖曳着。
她邊淘洗着白米,邊向身後的米霍克搭起話來。
“你似乎再次成爲通緝對象了噢。”
“天氣原因,推遲了幾天。”
米霍克倚靠着門框,抱臂幽幽地望着眼前的少女。
熹微的晨光浸潤着少女素淨的臉龐,鍋上飛出幾縷白煙,像棉絮般輕遊在廚房間,襯得那抹倩影清麗可人。
風兒吹亂她頸後的細發,或者拂動翻卷的圍裙繫帶。
“等信送到,把你扔走,我的通緝令就會撤下了。”
“嘖,你靠在後面幹什麼,過來打下手。”
嘴角勾起不易察覺的細微弧度,隨意應付着“囉嗦。”
洗菜蔬唰唰的水流聲,剁肉料的砧板聲,照舊的一切,閃現出鮮活斑斕的色彩,平常…也不同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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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鋒所至,樹倒一片。咔嚓一聲,樹幹應聲倒下,鳥雀飛散。
強度極高的日常訓練下,他只是微喘着氣,扯下環着脖頸的白毛巾,揩拭着額間的薄汗。
他坐在倒下的樹幹上歇息,望向遠處的古堡,不意外也瞧見了古堡前的少女。
灰白牆,牽牛花。牽牛細細的藤蔓附滿牆根,墨綠的根莖蜿蜒着往上攀,葉柄的花梗處便靜放着瑩藍的牽牛花,少女的遠影則容縮於花藤葉蔓間,冷冷清清。
背對着滿牆花葉,她坐在老樹樁上,畫板抵立着雙腿,柔細的腳藏匿在從未修剪過的雜草間。
她置身在畫前,也置身於畫中。
米霍克向她走近,靜默中,耳力極好的他能聽見畫筆揮舞間輕響着,輕曳着如春蟲般的食葉聲,唰唰、唰唰。
他默然站定在她身後,少女嫺熟地運着炭筆,粗放的線條和強有力的筆觸,而又不失靈動,排鋪的線條松亂隨意,卻疏密有致,整體的畫面統一又和諧。
畫面上,那是一朵落於泥地的牽牛花,轉黃萎去的花邊,瓣上沾染的泥沫,所有細節都被她一一刻畫下。
米霍克附身拾起那朵牽牛花,他在繪畫這方面一竅不通,單憑感覺,他覺得這幅畫
帶着少女濃烈的個人色彩,秀麗中透着蒼勁,柔和中帶着剛強。
或許帶點以花喻人,以花喻境的意味。
相比起枯燥乏味的作畫過程,他更願意盯着她頭頂的小發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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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世界與他之間的距離,究竟有多遠。
洗淨的牽牛花蜷曲着泛黃的花瓣,仍帶着清新泥土的腥氣,在陽光下透着淡淡的藍,此刻,正靜靜躺在男人的手心裏。
“你們這有顏料嗎。”
她突然推開窗戶,探進頭來。
米霍克收起思緒,放下手中的牽牛花,一臉不耐地回着話,“怎麼可能有。”
“行,我自己去找。”
她那股子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執著勁,和他小時候有得一比。
她滿山遍野地尋着野果野莓,每種蔬果都放進藥鉢裏試一遍,藥杵搗爛果肉,倒掉果渣,餘下各色的汁液,用以塗彩。
他逐漸有了答案。
越走近,他就越發現,那種心無旁騖的極致專注,全情的投入,她的世界已然容不進任何人。
她一整天都在搗鼓着製造顏料,滿室混雜着清甜爽口的果香,她的臉頰蹭染上各異的色彩。
他走進屋裏,簡捷地評價着,“花貓。”
她踮起腳,指尖的顏料,手掌上的,一併印抹在男人瘦削的臉龐。
“好了,你也是了。”
“幼稚。”
米霍克拍開她的手,保持着一貫冷漠的神情,眉眼間,卻不經意透露出細微的歡喜來。
張牙舞爪的小花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