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畫正在點燈,一聽這四個字手都抖了一下,感覺到燕涯如有實質的目光,鬱畫訕笑了笑,問道:

    “你們從哪聽說的?還有沒有別的?”

    “現在城裏都在傳,大概版本有‘千年厲鬼跟純陽之體的愛恨糾葛’、‘針鋒相對的宿敵——千年厲鬼與純陽之體’”

    洛映孟頓了頓,嘴裏蹦出來兩個字,“……等等。”

    “展開說說?”鬱畫放下火摺子問。

    還展開說說,洛映孟乾笑了笑,我怕等會皮被燕哥展開。

    然而這件事關乎到鬱畫的計劃有沒有跑偏,在她不要命地堅持下,洛映孟還是闡述了一遍自己聽到了版本。

    什麼叫做be美學?

    悽慘死去的美麗少女在地獄中化爲厲鬼復仇而來,卻發現自己的青梅竹馬事人間行俠仗義的純陽之子。

    正邪不容人鬼殊途,厲鬼被少年含淚封印時立下詛咒,永生永世都要跟他糾纏到底!

    什麼叫做棋逢對手?

    生來冷血無情的厲鬼鬼王與人間揹負除魔衛道使命的純陽之體,一個在人間掀起腥風血雨,一個是菩提心普渡衆生願。

    這兩位每五百年現世必有一場死鬥!

    鬱畫聽完簡直歎爲觀止,這就是勞動人民的智慧嗎?她乾巴巴的幾句話居然能被轉化成一個個腦洞這麼大、敘述這麼詳細、情節這麼完整的故事?

    現在大家的注意力已經都被千年厲鬼和純陽之子的愛恨糾葛完全吸引了,鬱畫感嘆,這不是完成任務,簡直是超額完成任務。

    目送洛映孟拉着一臉恍惚的親弟弟離開後,鬱畫感慨道,“現在城裏的流量top1換人了,這就是造神的快樂嗎?”

    燕頂流出道純陽之子涯:

    你這是作死的快樂。

    青蛇瞟了一眼燕涯手背上的青筋,默默在心裏腹誹,安靜如雞在兜裏假裝自己不存在。

    “今天晚上如果沒下雨就去街上轉轉,”鬱畫看着陰沉的天色這麼說,“遇不到boss能逮到翠花也好。”

    “正好開展一下我們的間諜打入動員大會。”

    燕涯掀開眼皮看了她一眼,“你開心就好。”

    然而鬱畫的計劃落空了,還沒入夜就疏忽一幕雨簾從天而降,看得鬱畫皺眉嘆息。

    無法,只能老老實實上牀睡覺。

    這一夜倒是平平常常,既沒有驚喜嘉賓也沒有莫名出現的水火。難得安安穩穩地睡一覺,鬱畫早上起來的時候都有些遺憾,太陽昇得也太早了。

    鬱畫掀開錦被坐了起來,□□的足踝蹭上牀邊垂下的金枝花帳,像是羊脂玉滾在錦繡堆裏。

    她沉默着擡了擡手,潔白的小袖寢衣上在袖口繡了一圈銀絲流雲紋。

    長髮從臉頰滑落搭在肩膀,鬱畫聽着腳步聲擡頭,鶯歌踩着軟底鞋笑着靠近,“您醒了?昨個您叫了秀秀來那丫頭正等在院子裏呢!”

    “我伺候您梳妝?”

    鬱畫抿着脣,破天荒有些恍惚和荒謬感,整個人像是踩在雲端又像是霧裏看花,腦子生了鏽一樣根本思考不了現狀。

    “好。”她聽見自己說。

    鬱畫看到自己伸出手搭在鶯歌的手掌上,身體卻沒有實感,就像是所有的意識和感官都集中在了眼睛。

    她沉默着被一羣侍女圍着梳妝,少女烏黑的鬢髮和如花的容顏從眼前晃過,等回過神的時候周圍的人已經全部撤開。

    擡起手被鶯歌扶住,身上穿的應該是木槿色的衣裙,鬱畫看着自己的袖子和若隱若現的裙襬想。

    室外陽光燦爛,皚皚白雪積在飛檐,是冬日裏少見的明媚暖陽。

    院子裏梅樹旁,一個少女正走來,柳葉眉玲瓏眼,瓊鼻小口凝脂膚,着了一身水色的小襖,婷婷立在雪色間是雪景圖最美的一筆。

    “您來了!”

    少女歡欣地迎上來,懷裏還抱了一隻乖巧的小猴子。

    鬱畫看着她走近,微一偏頭卻感到什麼冰涼的東西碰上脖頸。

    是她的耳墜。

    冰涼的感覺驟然在全身炸開,鬱畫像是突然恢復了神智一樣猛地擡起眼。

    觸目是一張皺着眉的臉,黑玉樣的眼瞳睫毛在眼尾併成一線,是燕涯的眼睛。

    “燕涯?”

    他像是鬆了一口氣,眉頭解開了些,略微起開上半身讓鬱畫有空間坐起來。

    鬱畫看向窗外,今天是陰天,團團烏雲糾葛在天空,沒有陽光透出來。

    “燕涯”鬱畫輕聲開口,垂下眼睫看着自己純棉的長袖袖口,“我好像做夢了?”

    連她自己都不確定那是不是一個夢。

    “夢到什麼了?”

    “秀秀,我夢到秀秀了。”

    燕涯沒什麼特殊反應,只輕輕點了點頭就平淡地叫她起來喫飯。

    好像是自己反應過度了,鬱畫深呼吸了一口氣,擺脫掉剛剛那種不真實的感覺下牀準備喫飯。

    瞅了一眼菜色鬱畫就有些奇怪,“今天早上怎麼這麼豐盛?”

    “現在是中午十二點半。”燕涯開口。

    什麼?我一覺睡了這麼久???

    那怪不得剛剛燕涯那個反應,鬱畫揉了揉眉心,換誰都要以爲自己死了。

    “其他人呢?”鬱畫捏着筷子問。

    “出去了。”

    “等等要出去找找道具線索嗎?”

    燕涯搖了搖頭,他專心致志挑着魚刺,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

    鬱畫頓了一下,眯着眼睛看向他,“你是不是已經拿到了?”

    他沒說話,只勾起脣角慷慨地分了一半挑乾淨魚刺的魚肉給鬱畫。

    這就是默認了。

    “是什麼?”鬱畫有些好奇地問。

    “一支筆,具體用法和規則要出去以後才能知道。”

    “那洛映孟和洛映佑呢?”鬱畫想了想,“我已經知道了書名,你拿到了道具,他們去哪了?這個副本有兩個道具嗎?”

    燕涯擡起眼輕聲“啊”了一句,“把他們忘了。”

    “沒事,打boss也掉裝備,讓他們先積累經驗條。”

    鬱畫:這是冷笑話嗎?

    一直到下午兩三點鬱畫纔看見他們回來,鑑於昨天下午開始城裏就對“純陽之體”的熱情討論,燕涯從拿到道具後就一直沒出過門。

    幾個人一回來就是滿面愁容眉頭緊鎖,直奔鬱畫而來。

    洛家雙胞胎自覺立在了旁邊,讓開了身後的其他人。

    最先說話的依舊是莫雨,她皺着眉頭問:“你說你知道書名?”

    “嗯,我知道啊。”

    鬱畫笑了笑,“你們找錯關鍵npc了,關鍵人物不是城主也不是小姐,是城主身邊的侍衛統領。”

    “你怎麼知道?所以你完成了他的任務?”喬鴻波震驚到瞳孔地震。

    “沒有吧,”鬱畫回憶了一下昨天下午,“就是聽一個馬後炮闡述了下自己的悔恨。”

    “別開玩笑了。”魏和正皺着眉看向鬱畫。

    “她沒開玩笑,”燕涯擡眼,“我也在場。”

    “這幾個意思?那你是怎麼知道書名的???”葉明星滿腦袋問號地問。

    “這樣說吧,美麗善良的侍女因爲拒絕了位高權重的大人而被在火海里活活燒死,侍女的父親在一旁目睹,最終創作下一幅屏風後懸樑自盡。”

    “這個副本不知道是因爲生存機制難度大還是因爲什麼,人設和主線都太清楚了。”

    鬱畫嘆了一口氣,“雖然故事情節完全按照《地獄變》在進行,但是怎麼說還是微妙到能讓作者活過來的地步。”

    沒有人搭話,過了幾秒曹偉茂才猶豫着問道,“你就從這些知道的?”

    “不全是,”鬱畫豎起手指,“蛇、貓頭鷹,是故事裏侍女父親作畫時出現的,而狐狸和狐仙,大概是代指文中傳言他是狐仙的信徒。”

    “而且根據這些來推測,我是覺得城裏的事會有兩個幕後黑手。役使妖怪動物的應該是侍女父親,而火燒應該是侍女。”

    “就這些,”鬱畫仔細回憶了一遍有沒有錯漏,一擡眼就看到所有人複雜的目光:

    “怎麼了?”

    “沒”曹偉茂揉了揉因爲保持一個表情開始發僵的臉,“那你怎麼知道關鍵npc不是城主?他不是主反派嗎?”

    “因爲《地獄變》是以大公身邊的人爲視角敘事的,也就是說整個故事中一直目睹全過程的,是敘述者‘我’而不是大公。”

    “對比一下現在的背景,很容易就能鎖定是侍衛統領。我昨天去找他,根據他的說法也能看出來。”

    “不過也是有不一樣的,比如那面關鍵性的屏風就沒有出現,並且秀秀,就是死去的侍女,她的父親也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傳聞,反而像是個透明人。”

    洛映孟摸了摸光潔的下巴,“還有這種破局思路”

    只不過除了她可能沒什麼人能用,洛映孟想,誰能保證自己可以完整記住每一本書的細節?甚至還要做到扭曲原意後也能反應上來一一對應。

    “你是超憶症?”他問。

    “不是,沒到那種程度,”鬱畫擺了擺手,“只是對文字的印象更深刻、更能記住,除此之外和大家沒有區別。”

    謙虛了,我們不配。

    洛映孟看了一眼八風不動的燕涯,他甚至還有閒情逸致喝了一口茶。

    這麼毒辣的眼光,洛映孟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真就鬼才撿到了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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