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燼曲起手指輕輕地叩擊着桌面。
謝家。
謝家不是好惹的,別看謝家才進官場,在官場勢力不大,但謝家在市井中倒自有一番自己的勢力。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顏慎行惹到了謝家這樣的,就像是惹到了蝨子。
抖落不掉,只能忍着。
“告訴他們,不要太沖動了,私底下找人編個故事宣揚出去,這天底下這麼多乞丐說書先生,隨他們找去。”
朱武答應了一聲,搓着手往屏風那頭看了一眼。
“看什麼?”
柳燼挑了挑眉:“還不出去?”
“好嘞!”朱武立刻招呼着人往外走,出門的時候還很貼心地把門給帶上了,“主子,這女人要哄,您可別把人給惹急了……哎呦!”
柳燼丟過去一個杯子,正中朱武額頭,朱武慘叫一聲,趕緊帶上了門,一溜煙地跑了。
梨花白內外又恢復了安靜,只剩下林茹煙一個人的抽泣聲。
“別哭了。”
柳燼立在屏風前,有些無奈。
他想立刻轉到屏風後,或者乾脆一腳踹倒這礙事的屏風,將林茹煙摟在懷中細細地安慰。
可又怕看見林茹煙。
他已經聽芭蕉和江雲知說過了,林茹煙和他吵架之後生病了,病得很重,乃至於竟然糊塗了。
當時,柳燼就想衝到林茹煙身邊。
可彼時政務纏身,他實在是抽不出時間來。
早知道會把她傷成這樣,柳燼絕不會與林茹煙爭執。
說幾句狠話,鬥幾句嘴,是一時痛快了,但贏了心中人,又何必呢?
及至聽到琉璃被害,柳燼就更不敢去見林茹煙了。
若不是因爲他與林茹煙爭執,導致林茹煙生病,琉璃也不會去報信,更不會因此被害。
柳燼倒並沒有因爲一個小丫頭的死而心存內疚,他是因爲怕林茹煙傷心而難受。
但一時見不到林茹煙,柳燼又想得慌。
多虧了這四通八達的地道,他才能在夜裏悄悄去燕喜齋,立在林茹煙的牀頭,靜靜地看着林茹煙的睡顏。
哪知今日手下人竟然會在地道找到林茹煙。
難道是林茹煙察覺到了什麼,所以也想通過地道來找他?
柳燼又心酸又自責。
林茹煙還是雙身子的人,整日在宮中擔驚受怕,這樣下去,身子遲早受不了。
又一想,燕喜齋的那羣人竟然放任茹煙一個人在地道里瞎走,真是該死!
等他騰出手來,要好好整治這羣下人了。
屏風那頭的哭聲並沒有減弱,甚至因爲柳燼的一句話而哭得更大聲了。
柳燼再也忍不住,轉過屏風,一把將牀上的小人兒撈進了懷中:“你哭得我心都碎了。”
忽如其來的擁抱讓林茹煙暫時停止了哭泣,可不一會兒,她又哭起來,哭得比原先還要委屈。
“九郎……”
她拽着柳燼的袖子,窩在柳燼的懷中,像只貓兒一般柔弱惹人憐惜。
“我錯了……我不該指責你……你不要生我的氣了……”
這種哽咽的哭聲比嚎啕大哭還要叫人心裏發酸。
“你不理我,比殺了我還要叫我難受……”
林茹煙已經哭得睜不開眼睛了,似乎要把這幾天的委屈和害怕一股腦地化作淚水,全發泄出來。
柳燼能做的只有緊緊地抱着林茹煙。
他又何嘗不是呢?
那天夜裏他就後悔了。
他與茹煙所處的環境地位不同,所考慮的也不一樣。
茹煙從小在父慈母愛的環境中長大,人生中經歷的最大的苦難便是措手不及的家破人亡。
她沒有崩潰,能夠迅速堅強地應對,已經超出了一般的閨秀。
而柳燼自己目睹全家被滅,又從小就在宮中戰戰兢兢,心中的仇恨已經如滔天巨浪,並不是一人之力可以遏制的。
茹煙有這樣的想法是正常的,他完全可以心平氣和地與茹煙好好談一談。
只是當時怒氣上涌,便不管不顧地說了很多傷人的話,把彼此都傷得體無完膚。
“九郎,你爲什麼不說話?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柳燼回過神來,對着那一雙已經腫成水蜜桃的眼睛,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怎麼會呢?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氣,爲什麼要讓你身陷險境?爲什麼一連幾天不去看你,竟然讓你自己從地道中摸索着來找我。”
這地道錯綜複雜,就連柳燼也還沒有完全打探明白。
一旦林茹煙在裏頭迷了路,後果不堪設想。
林茹煙擦了擦眼淚,抽噎着道:“我不是走地道來找你的,我是沒有辦法才躲進地道的。”
便把莊太妃與孔大人如何行兇作惡的事情一一道出:“他們現在估計還在連理殿四處找我呢,九郎,你得先找個人將我送回燕喜齋,我怕芭蕉和枇杷找不到我,再被莊太妃誆了去。”
半晌沒聽到柳燼言語,一擡頭,見柳燼的臉色可怕得嚇人,林茹煙甚至還打了個寒顫:“九郎,你……”
“這件事交給我。”
柳燼雙眼漠然,低頭輕輕吻上了林茹煙的額頭:“我叫人送你回去,你這幾天不要聲張,只當這件事沒有發生,不出兩天,我就會給你一個交代。”
林茹煙抓住了柳燼的袖子:“我聽說你這幾日要忙着飛雲郡主的事兒……”
“人已經送走了,但大周的大皇子和二皇子還在,有些事情需要他們交代。”
林茹煙知道是顏無虞和大周馬古族勾結反叛的事情,但這件事情不是已經塵埃落定了嗎?就連顏無虞都被髮送去明州守墓了,還需要拓跋瑄拓跋赫做什麼?
柳燼也沒有解釋給林茹煙聽,又安撫了林茹煙一會兒,才叫人送林茹煙回去。
一路上走的盡是連廊小路,也沒有人看見他們。
才一進燕喜齋,芭蕉和枇杷就哭着迎了上來。
“所幸夫人沒事,”芭蕉惡狠狠地擦着淚,“不然,婢子就拼了命,和他們要人!”
林茹煙這纔看見芭蕉手裏拎着一把菜刀,竟是要去拼命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