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陶春蘭回到院裏,江舒雲說:“媽,你用不着這麼低聲下氣地對她。”

    陶春蘭嘆道:“不這樣不行啊,咱們兩家是親家,巧嬸以後就是你婆婆,對她客氣一點你和衛東結婚後日子也好過一些。”

    江舒雲想也不想就道:“這個婚沒必要結了,我也不想再看這位巧嬸的臉色。”

    張巧燕爲人勢利又刻薄,攤上這麼一位婆婆以後哪裏還會有好日子過。

    而有其母必有其子,趙衛東是什麼樣的人完全可以想象。即便是原身都對那位未婚夫沒有半點感覺,只當他是同村一個年紀較長的男人而已。

    陶春蘭頓時一驚:“親事已經定了幾年了,還能不結婚嗎?再說,咱家還收了趙家八百塊的聘金呢。”

    江舒雲不以爲意道:“定親的時候我還沒成年,不懂事,國家也不承認娃娃親,就算悔婚也不違法,把聘金還給他家就是了。”

    這個時代的律法和大熙朝有很大不同,簡直稱得上是翻天地覆的變化。

    但不得不承認很多都是進步的,對於女性的地位而言尤其改善了不少,那她當然要充分享有自己應有的權利了。

    “八百塊呢,這、這要怎麼還?”陶春蘭覺得二姑娘說的太不可思議,悔婚就算了,這八百塊哪裏還得上啊。

    江海濤也聽呆了,差點一斧子砸到自己的手。

    這年頭一斤大米市價才一毛八,以往他腿腳還好的時候,夫妻倆一個汗珠摔八瓣伺候那十畝地,一年上頭也就賺五百來塊。

    自從摔壞腿後江海濤幹活不方便,收成減了幾乎一半,家裏入不敷出,這幾年都靠那八百塊錢在貼補家用,現在已經用得所剩無幾了。

    明年要是年成不好,搞不好還要再借錢,拿什麼還給趙家?

    張巧燕說話確實難聽,但有一點可能沒錯,自家二閨女這些年光讀書去了,不知道掙錢的艱辛與養家的不易,纔會輕飄飄地說出這番話來。

    江舒雲緩緩道:“這個錢我來想辦法,會還上的。”

    陶春蘭禁不住苦笑,還能想什麼辦法?

    他們夫妻倆這幾年都已經想破腦殼了,能做的也都做了,根本沒有什麼好出路,要不家裏也不會是現在這個光景了。

    二閨女讀了高中,倒是可以不必再務農,興許能去縣裏找一份輕鬆點的工作。

    但據她所知,就算縣裏的中學老師一個月工資也就四十塊,要幹差不多兩年才能掙到八百,還錢談何容易。

    而且當初訂親時趙家還花錢擺了幾桌酒席,村裏村外的人都知道,趙家人最是要面子,賠本的買賣肯定不會做。

    趙衛東比江舒雲大了三歲,早就想把人娶過去,只是當初江舒雲還沒成年,又一門心思在縣裏讀書,這才勉強忍了下來。

    如今小云沒考上大學,正合了趙家的意,所以張巧燕剛纔嘴上說晦氣,對於這個結果是求之不得,可以馬上把婚事辦了,這纔沒有真的翻臉。

    但二閨女沒考上大學,心情不好,又差點溺了水,陶春蘭不好打擊她的信心,再把人刺激一回,就應道:“行,慢慢想,不着急。小云你先進屋歇着吧,媽去做飯。”

    江舒雲應了,回到屋裏。

    剛纔她看得分明,自己說要想辦法還了趙家的聘金,陶春蘭雖然嘴上說着好,但並沒有把那番話當真,江海濤也完全不抱希望。

    家裏的現狀實在困窘,不允許這對樸實憨厚沒有太多見識的農村夫妻太過樂觀,她可以理解,但卻不能認同,更不願意向金錢低頭,任由他人來主宰自己的命運。

    她會用自己的行動證明,自己所說的是可以辦到的,並非癡人說夢。

    但具體要如何實施,怎麼樣才能在短時間內儘快掙到足夠多的錢,的確是個問題,需要好好謀劃一番。

    江曉雪年紀還小,不識愁滋味,對生活的困苦感受不是太深,既然二姐沒事她就放了心,拿着跟同學借來的一本連環畫報津津有味地看着,時不時笑出聲來。

    這兩年村裏有些人家陸續買了電視機,黑白色的,9寸12寸14寸的都有,最便宜的三百多塊一臺,貴的要六七百。

    江家窮,就算最便宜的也買不起,只有一臺老掉牙的聲音滋啦滋啦響的收音機。

    所以江家人平時在家沒有什麼娛樂活動,江曉雪就經常找同學玩,去別人家裏蹭電視,完了再借本書回來看。

    江舒雲被小姑娘的笑聲打斷了思路,就喚了她一聲:“曉雪。”

    江曉雪從書裏擡起頭來:“二姐,怎麼了?”

    江舒雲正色道,“曉雪,二姐這回落榜是因爲考前出了意外,沒發揮出真實水平。你一定要用功讀書,將來考出青河村去上大學,別聽那些人說什麼姑娘家讀書沒用的鬼話。”

    就算在大熙朝那個封建年代,她也從來不認爲女兒不如男,更加唾棄女子無才便是德這種施加在女性身上的桎梏。

    而原身在縣裏上學也提高了認知水平,考慮問題的角度及深度和麪朝黃土背朝天的普通村民不可同日而語。

    江曉雪從未見過二姐這樣嚴肅的模樣,雖然容顏有些憔悴,眼中卻閃爍着不同於往日的神采,語氣堅定不容置疑,於是不由自主地點點頭:“知道了二姐,我以後會好好學習的。那你呢,會去復讀嗎?”

    江舒雲搖搖頭:“不了,家裏現在條件不允許,復讀費和大學學費都付不起,但是過一兩年一定會有改善,這個你不用擔心。”

    江曉雪不知道江舒云爲什麼認爲家裏條件以後會改善,但二姐既然這麼篤定地說了,她就毫不懷疑地相信了,隨後就收起畫報乖乖地開始學習寫作業了。

    江舒雲現在頭腦異常清醒,江家目前經濟困頓,能保證一家人的溫飽就不錯了,根本沒有閒錢再供她繼續讀書,況且趙家也不會允許。

    當前自己面前擋着兩塊攔路石,一是婚約,二是欠債。江曉雪卻不一樣,國家實行九年制義務教育,初中階段不用花什麼錢,只消用功讀書就行。

    江氏夫妻心地善良,不忍讓她這個二女兒難過,所以有些話沒有說出口,但她心裏都明白,也不想讓夫妻倆爲難。

    既然託生在江舒雲這具身體裏,她就得肩負起相應的責任,爲這個貧困的家庭儘自己的心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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