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的午飯很簡單,一個燒豆角,一個燜茄子和一個涼拌黃瓜,都是自家地裏種的菜。

    唯一算得上葷菜的是一碗雞蛋羹,也是陶春蘭喂的雞下的蛋。

    夫妻倆沒怎麼動雞蛋羹,基本上都讓給兩個女兒吃了,尤其是江舒雲,多給她舀了一大勺。

    江舒雲默默地喫着飯,心裏有些酸澀,又有一絲暖意。

    江家的確很窮,但江氏夫妻對三個女兒卻無可挑剔,比天家親情只有過之而無不及。自己大難不死託身在江舒雲身上,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喫到一半時,陶春蘭小心翼翼地問:“小云啊,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不論你想幹什麼,只要條件允許,媽都支持你。”

    江舒雲說:“謝謝媽,我想不忙着出去找工作,先好好考慮一下。”

    她有高中畢業文憑,且相貌姣好,去縣裏找份像樣的工作並不難,比如老師、售貨員、廠子裏的辦事員之類的。

    但這些工作收入不高,沒有什麼大的發展,苦熬多年也難有出頭之日,並不是好的選擇。

    江海濤點點頭:“嗯,這陣子天太熱了,等涼快一點再說。”

    時值八月初,是一年中最熱的時段,每天都是35度以上的高溫。

    一家人喫着飯,吹着一臺有如拖拉機般轟轟作響的舊電風扇,還是都出了汗。

    江海濤上身的短褂汗溼了一半,端着泡了劣質茶葉的搪瓷缸子喝了一氣。

    原身的記憶告訴江舒雲,早些年江海濤傍晚幹完活回來時不時會喝一兩小酒,摔了腿之後爲了節約開支就戒掉了。

    想到這裏心中不由一動:“爸,咱們村的酒一般怎麼賣的?”

    “看度數和口感了。劉長發家那種兌了水的散裝苞谷酒一塊錢一斤,好一點的30度酒一塊五到兩塊,度數高的要貴幾毛。那種瓶裝的牌子貨更貴一些,比如茅臺,一瓶就要上十塊了。”

    江海濤雖說近幾年不喝酒了,但對行情還是比較瞭解的,說完有點納悶道:“舒雲,你問這個做什麼,想喝酒了?”

    江舒雲說:“不,我只是想着可以試試自己釀酒。咱們家有現成的糧食,也不需要很複雜高級的設備,就是工序可能稍微麻煩一點。”

    大熙朝的舒雲公主天資過人,冰雪聰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是受客觀因素限制,這些才藝有的不便展示,有的暫時沒有條件實施,難以變現,只能因地制宜,先嚐試風險比較小、成本比較低的項目。

    她曾經品嚐過無數美酒佳餚,也看過許多雜書,知道一些釀酒的古法。如果自己能釀出來,既能給江海濤解解饞,說不定還能拿出去賣,比純賣糧食利潤高不少。

    家裏別的沒有,糧食是不缺的,江海濤一聽就道:“行啊,那你試試唄。”

    喫完飯,江曉雪自覺地收拾碗筷去廚房洗,結果不小心被竈邊堆的劈柴掛到褲子,把褲腳掛出了一個豁口。

    陶春蘭說:“等下媽給你縫上,下次去龍門村趕集再給你買條新裙子。”

    龍門村是這一帶最大的村子,有千餘口人,因村東有座山,據說風水好,就美其名曰“龍門”。

    每逢週末,龍門村都會舉辦一次集市,界時不止是本村的村民,不少周邊村莊的老鄉們也會把自家出產的東西或者從城裏進的時新物件拿去賣,日常用品喫食特產什麼都有。

    青河村距離縣城有二十多里路,來往不大方便,得坐車纔行,但到龍門村只有三四里,不用半個小時就可以走到。

    家裏缺東少西的時候陶春蘭就會去那邊趕集,順帶也賣點小菜雞蛋以及自己做的土布鞋之類的小物件,只是賺不了幾個錢,只能稍微貼補一點家用。

    江曉雪一聽高興不已:“好啊,謝謝媽!”

    作爲家裏的幺女,江曉雪自小穿的都是兩個姐姐淘汰下來的舊衣服,一年上頭也難得添置一件新衣。

    江舒雲知道這一點,所以並不會覺得不平衡,反而又有了個主意。

    雖然貴爲公主,女紅也是她從小必學的技藝之一,水平和宮廷織造局的頂尖繡娘相比也絲毫不差,相比釀酒有把握得多。

    不過家裏眼下沒有合適的材料,得去小賣部問問。

    江舒雲瞧瞧外面高懸中天的大太陽,頓時打消了現在出門的念頭。

    這會兒太曬了,出去走兩步人都要被烤化了,對皮膚也不好,還是等晚點再說吧,釀酒的準備工作倒是可以先做起來。

    歇過午覺後,江舒雲回憶了一下自己看過的古法釀酒過程,在本子上做了個紀錄。

    釀酒的基本步驟是一泡,二蒸,三晾,四拌曲,五發酵,六蒸餾,每個環節的具體操作手法很重要,決定了最後成品的口感和度數,需要在實踐中摸索。

    其他器具家裏基本都能配上,只是欠缺酒麴。這東西雖小,對於釀酒卻至關重要,雖說也能自己做,但需要的材料多,製作起來比較麻煩,如果賣的便宜可以考慮買現成的。

    第一回嘗試不能弄太多,以免浪費糧食,江舒雲就只稱了十斤大米,仔細撿出裏面的石子和雜質,淘洗乾淨後用清水泡上,等到晚上再進行下一步驟。

    ……

    “哎,你們聽說沒,老江家的二丫頭今天一早跳了小青河!還好人沒事,給救回來了。”

    “中午我就聽他家隔壁的王老太說了,那丫頭高考沒考上,好像差了兩分,昨天一直關在家裏哭,今天跳河肯定也是因爲這個。”

    “嘖嘖嘖,小姑娘心性真高,可惜沒有那個命,大學那是誰想上就能上的?咱們村這些年讀了高中的男娃娃幾十個,都還沒一個考出去的,那丫頭心裏怎麼就沒點數呢。”

    “可不是麼,再說考上了大學又怎麼樣,我外甥他鄰居家的一個同學讀了大學,回來在縣裏文化館上班,一個月的工資也就那麼四十來塊,也不比咱們種田掙的多,白費四年功夫。”

    “就是,江家那丫頭從小就是死心眼,要是早幾年去給她未來婆家餵豬,也不至於日子過得這麼緊巴巴的……”

    青河村是個多姓雜居的自然村落,一共有兩百來戶六百餘口人,規模不大不小。日落西山,喫罷晚飯,村裏的婆姨漢子們就聚在村子中間曬穀場旁邊的大槐樹底下,一邊搖着扇子納涼,一邊呱啦老家江的閒篇。

    江舒雲正好從旁經過,雖然聽到了這些冷嘲熱諷,但卻沒出聲反駁,只是風清雲淡地瞥了那羣人一眼,繼續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一條烏黑亮澤的大辮子垂在她不盈一握的纖腰間,辮梢隨着步伐輕盈地微微擺盪。

    一幫人被江舒雲吸引了目光,不約而同地噤了聲,就像集體被掐了脖子的鴨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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