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幫人被江舒雲吸引了目光,不約而同地噤了聲,就像集體被掐了脖子的鴨子似的。

    等江舒雲進了十米開外的劉記小賣鋪,大夥兒才又接着議論。

    “別的不說,女大十八變,江家這二丫頭出落得是越來越標緻了,難怪會被趙家小子看上。”

    “江家三朵金花嘛,二丫頭應該是最出挑的那個,但身子生得太單薄了,心思又重,不像個有福氣的。”

    “是啊,趙家小子長得人高馬大,只怕有兩百斤重,那小丫頭肯定不到一百,等結了婚上了炕不會被壓扁了吧?”

    “嘻嘻,這有什麼的,換個位置不就好了。再說趙傢伙食好,頓頓有肉喫,嫁過去沒幾天就能長好了。”

    “說的也是,可惜我家沒姑娘,不然嫁去趙家我也能跟着享福了。”

    “就你這歪瓜裂棗的模樣,就算生個閨女也是個乾癟茄子,趙家哪裏會看得上。”

    “你纔是乾癟茄子,不對,你是矮胖冬瓜!”

    “哈哈哈哈……”

    江舒雲將不着調的渾話拋在腦後,站在劉記小賣部的櫃檯後問正在抽旱菸的店主人:“劉叔,你家有酒麴賣嗎?”

    “有啊。”

    劉長發也聽說了江舒雲跳河的事,看她的神色有點異樣,轉身從堆得亂糟糟的貨架裏扒出來一個小袋子,裏面裝着灰白色的小圓球,正是酒麴。

    “多少錢一顆?”

    “一毛。”

    來之前江海濤說過,一般五分錢就能買一顆,江舒雲又問:“那繡花線呢?”

    劉長發又找出一個盒子,裏面凌亂地塞着十餘股各種顏色的繡花線。

    江舒雲一瞧,這盒線的質量比較差,色澤黯淡,還落了不少灰,並不符合她的要求,但還是問道:“一股要多少錢?”

    “八毛。”劉長發磕了磕煙鍋頭,有點不耐煩,“你光問價,到底要買什麼?”

    江舒雲說:“酒麴和線我都要,但價格有點貴了。好比這些線,放得太久,顏色都不好了,兩毛錢一股行嗎?”

    劉長發霎時把眼睛瞪得雞蛋一樣大:“兩毛?你有貨賣給我好了,我進價都是三毛八呢!上個月纔剛進的,就是沾了點灰,擦擦就跟新的一樣。你要是去縣裏買,一股少說也得一塊錢!”

    “那就三毛吧。”江舒雲耐心地跟他講價,“繡花線沾了水會掉色,不能擦,放得越久越不好賣,和酒不一樣。”

    “不行,三毛給你我就虧了,我上縣城一趟也得花車費呢。”

    “那三毛五行嗎?十股線就是三塊五,十顆酒麴算五毛錢,我剛好有四塊,要是貴了就算了,我去別的地方再問問。”

    江舒雲說着側轉身,作勢要離開的模樣。

    劉長發急忙道:“行行行,四塊錢給你了!”

    “謝謝劉叔。”江舒雲微一彎脣,隨後打開舊得磨了邊的荷包,數出整整齊齊的一疊毛票擱在櫃檯上。

    這是現在她手上所有的錢了,其中有兩塊是在縣裏上學時省喫儉用攢下來的,還有兩塊是跟陶春蘭要的,只能將就着用次一點的線。

    劉長發被她這淺淡一笑晃了一下神,心裏不由嘀咕:這丫頭今天看起來怎麼格外水靈,難道是跳了一回河的緣故?

    而且還伶牙利齒的,居然跟他砍了半天價,以往來買東西可是畏畏縮縮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的。

    江舒雲挑了十股較爲乾淨的線,放進高中用了三年打了補丁的書包裏,離開了小賣部。

    劉長發說的話一大半都只能隨便聽聽,縣裏的物價的確比村裏高,但好一些的線也絕對要不了一塊,五毛差不多就能買到。

    陶春蘭以前在龍門村的集市上買的更便宜一點,只要三四毛錢。

    到家後,江舒雲發現院子裏有個年輕男人正和江氏夫妻說着話,腳下不由一頓。

    此人長得又黑又壯,五官還算周正,穿着外面正流行的絛綸印花襯衣和牛仔喇叭褲,頭髮大概也是學着港市那邊電視劇裏的明星範兒,抹得油光發亮,手上還夾着半根菸——正是她的未婚夫,趙衛東。

    見江舒雲站在院門口,趙衛東霎時眼睛一亮,叫道:“小云妹子,回來啦!”

    江舒雲淡淡應了一聲。

    原身對這個未婚夫並沒有什麼感情,以前打交道的機會也不多。最近三年在縣裏上寄宿高中,一個月纔回家一天,趙衛東則總是跑到外面晃盪,兩人見面的機會更少,上次碰到還是三個月前。

    趙衛東把江舒雲上下打量一番,只覺得一段時間不見,這丫頭長得越□□亮了,就是穿得太樸素了些,不然能把城裏那些打扮入時的姑娘都比下去。

    他忍不住湊上前,涎着臉低聲道:“好久不見了,有沒有想哥哥我啊?我可是天天都想着你呢。這不,剛剛纔到家,我連晚飯都沒喫,就馬上過來看你了。”

    這是什麼油腔滑調的登徒子!

    江舒雲被那股子混在一起的頭油味和煙味嗆得直犯惡心,差點脫口而出一句:來人,叉出去!

    她立即往側邊走了幾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冷冷道:“你回家沒聽說我早上跳河的事嗎?”

    趙衛東當然聽說了,剛纔喫飯的時候他媽數落了一通江舒雲的不是,直說晦氣,他聽得不耐煩,這纔過來瞧一眼。

    結果見到人後被江舒雲的模樣驚豔到了,就忘了這一茬,被她這一提醒才道:“聽說了,你這不是好好的沒事嘛。大學有什麼好上的,出來能掙幾個錢,讀了根本沒什麼卵用,考不上正好。”

    江舒雲聽得心煩,不愧是趙家人,跟他媽說的話都是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

    “對了,我媽是不是說讓你去養豬廠幫忙?你不用理她,那地方臭氣熏天,沒個下腳的地方,我都要繞道走。”趙衛東吸了一口煙,嫌棄地說。

    “走,去我家看《上海灘》去!我爸前幾天剛買的14寸彩色電視機,看起來可比黑白的過癮多了,花了一千四呢,全青河村我們家是頭一個買的,厲害吧?”

    趙衛東一臉得意,江舒雲面無表情:“不去,我忙的很,沒那功夫。”

    “你現在又不用上學,又沒有上班,忙什麼?”趙衛東納悶道,“要不明天我帶你去寧城玩,見見省城裏的世面怎麼樣?”

    “不怎麼樣,井蛙不可語海,夏蟲不可語冰。”

    與其和這傢伙一起出去見什麼世面,江舒雲倒寧願去提豬飼料,當即懶得再理會此人,丟下一句話後逕自進了屋。

    趙衛東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什麼蛙啊蟲的,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江海濤搖頭。

    陶春蘭和氣地說:“我們也沒讀過什麼書,哪裏懂這些。衛東,你還沒喫晚飯是吧,要不嬸子給你煮兩個雞蛋?”

    雞蛋有個屁的喫頭!趙衛東尋思半天,感覺出來自己大概是被江舒雲嫌棄了,臉色頓時有點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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