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擔心自己吧。”他又不會死，再怎麼樣也只是在賜福復活重走一遍罷了。阿爾法頓了頓，慢慢握住他的手，不太適應肌膚接觸的感覺，微不可見的擰眉。
“不用抓那麼緊，待會我先跳到下面柵道上，你再下來。”羅傑爾牽着他慢慢騰挪腳步，搖搖晃晃前進，折騰了幾分鐘走完橫樑，找好落腳點，略微放開手輕輕一跳落到下面，腳下一空，潮溼陳朽的木柵道應聲斷裂。阿爾法向前一撲，堪堪抓住，無波無瀾的雙眼對上一雙略顯尷尬的綠眼睛。
“……對不起。”羅傑爾也沒料到身爲魔劍士的自己會反被救。
阿爾法單手拽住懸空的羅傑爾，拉回橫樑上，凝目張望，指着柵道斷裂的半截支撐架道：“那裏應該承受得住一個人的重量，我先示範一遍。”
他身手矯健的落到下一層，半截腳掌踩在支撐架上，雙手攀住山崖邊緣，往下張望了會，找準下一個支撐點，如法炮製，羅傑爾在橫樑上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許久後，阿爾法終於去到地底，踩在那堆亂石上擡頭往上看，嘴脣開合。但羅傑爾聽不清他說什麼，揮了揮手，牢牢攀住牆壁，沿着演示過的路線小心攀爬。
等他落到谷底時，後背緊張的出了一層冷汗，終於有踩在實地上的感覺，“終於來到這裏了，真是不容易。”看向阿爾法，“你真的非常出色。前面就是我要去的地方了，我邊走邊教你學習一種戰灰吧，你以後更換佩劍就可以自己附加戰技了。”
“技巧非常簡單，重要的是理解。只有當你深刻了解一種魔法戰技，熟悉得像自己身體一部分時，你才能靈活的操縱它，發揮它的最高功效。”
“每位戰技老師講述的都有些許不同。你選擇的是卡利亞大劍，我就先教你這個。記好了……”
他旋即將魔法基礎運行原理、戰技起源變遷，以及自己獨有的心得體會詳細講述了一遍。
又說了包括歷代學習、使用者的經歷，和他們總結出經驗與方法。讓他一種方式失敗後，還有別的方式可以嘗試。即使學習效果很慢，很長時間無法自己給武器附加戰技，也能從成功的先輩中找到起初境遇相似的人，獲得鼓勵。
羅傑爾講述的過程中，阿爾法聽得十分認真，時不時提出幾個針對性的問題，給予反饋。漸漸的他們來到了地底盡頭，地下忽然傳來響聲。“有東西來了。”羅傑爾抽出佩劍，地面一陣震動，一頭伸長六七米的巨大蜥蜴撕開一道虛空裂口，從地底鑽了出來。
雖說是蜥蜴，它的皮膚卻像老樹皮，大面積脫落，露出裏面鮮紅的血肉，背上長着許多樹枝一樣的肉芽，有些還開着花苞。
“這種生物叫腐敗樹靈，法環破碎後樹靈也發瘋了。”羅傑爾召出輝劍圓陣，避開一擊，四把輝劍同時刺向樹靈身軀，“不用擔心，這種生物交界地底有很多，不厲害。”
阿爾法輕輕“嗯”了一聲，雙手握住獵犬長牙，幽藍的大劍幻影凝聚上方，兩秒之後變成一把兩米多長的特大光劍豎直劈下。
腐敗樹靈發出一聲咆哮，腦袋砸在地上，前肢撐住地面，奮力扭動。
“小心它釋放禱告。”羅傑爾一劍刺在樹靈後腿，吸引回它的注意力，視野被龐大的身軀擋得有些辨不清方向。
阿爾法跳上旁邊的天然看臺，召出三頭野狼，自己拿着獵犬長牙不斷釋放卡利亞大劍，將樹靈一次又一次壓向地面，配合羅傑爾全力進攻。
一下多了四個幫手，羅傑爾壓力驟減，不必像之前那樣緊張專注。而且腐敗樹靈對常年遊走在交界地，探尋死亡的人來說，也不算少見的怪物，對戰經驗豐富。
在二人三狼的通力合作下，那條皮膚潰爛的樹靈很快就敗下陣來，羅傑爾收劍回鞘，仰頭微笑：“你打得不錯。”
“你也是。”阿爾法公式化地回覆道。
羅傑爾笑了笑，看向地底幽谷盡頭古怪的樹化大臉，“我要找的東西就在那裏，麻煩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等我探查完一起回去。”
阿爾法循着他的視線望去，因着光線昏暗看不仔細，隱約瞧見一張彷彿剝下來的人臉般鋪開的樹皮，底下爬滿了粗壯的荊棘，“那是什麼？”
他已經看過不少體貌異常的生物了，仍爲那張大臉驚歎，“生物的屍體異變？”
“那副異形身體嗎？那是人稱黑刀陰謀的暗殺之夜，留下的產物。”羅傑爾小心避開遍地荊棘，朝死王子脫落的臉皮走去，“在艾爾登法環破碎以前，那遙遠的黃金樹全盛時期，不知道是誰偷走了“黑劍”瑪利碦斯持有的死亡盧恩碎片，在冰冷的夜裏，殺害了“黃金”葛德文。”
他呵呵笑了幾聲，彎下腰伸手觸摸樹木，面含笑意地道：“其實我原本是希望成爲學者，所以一直在調查那場陰謀。”
“我認爲想導正這世界的扭曲之處，就必須先了解事情發生的成因。”忽然叮囑道：“啊，你要小心唷，在別處見到這類異形身體，不要長時間接觸，它們蘊含有死亡的力量，非常危險。”
阿爾法正埋頭思考他的話，羅傑爾彎腰撿起一塊巴掌大小，深灰色，長着植物根鬚和水銀皰疹的腥臭木片，手背忽然刺痛。
他翻過手掌，手背不知何時劃破了一條血痕，傷口散發出黑氣，地上的荊棘沾着幾滴血漬，纔剛看清發生了什麼，體內突然鑽出大量荊棘，腳下地面更長出一根碗粗的荊棘樹根，從後至前貫穿身體。
阿爾法剛聽見響聲，就看見羅傑爾被串在半空中。荊棘消散，羅傑爾摔回地上，目光迅速渙散，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阿爾法急忙跑過去，快速檢查了下傷勢，揭開金色小瓶罐給羅傑爾仍然無用，他在雲霄外袍裏翻找，粉末、丹丸、藥水撒了一地，“怎麼只有毒……”氣急破口大罵：“全是毒，她想毒死誰！”
幾乎翻遍了口袋，阿爾法終於找出幾支急救藥劑，熟練的拆開一支注射器，裝好針筒、針頭，將瓶子中的液體吸入針管，排空氣體，找到相應血管，慢慢推入羅傑爾體內。
它們每一支造價都十分昂貴，據說研發過程有許多在各自領域的名人蔘與融資與實驗，纔在一年的時間內研發出第二代較爲穩定的產品，但它不是萬能藥水，更多是爲傷者穩定狀態，等待進一步治療……或爲有錢人留下交代遺言的時間，爲戰士留下最後一次反撲的機會。
又注射了兩針，出氣快比進氣多的羅傑爾總算穩定住狀態，但仍昏迷不醒，考慮到人體短期內能承受的極限，阿爾法沒敢繼續注射，打開地圖想帶他先離開這，卻發現地圖上可傳送的賜福點都多了一道紅色的斜線。
賜福看上去彷彿碎裂了一般。
他極力壓抑，身體仍微微顫抖。
出不去，沒救了……沒救了……周圍全是山石斷壁，自己爬上去沒問題，可帶一個人……他熬得到爬上去那個時候嗎？就算熬過了又能去哪？這地方哪去找醫生？
阿爾法幾乎想轉身就走，但他走了之後又該怎麼說？那個專長撒謊的男人會識破他蹩腳的謊話……
羅傑爾眼睛緩緩睜開一條縫，眼前的人影一分爲三，他想催他快走，又發不出聲音，手指動了動口中發出一聲呻吟又陷入昏迷。
阿爾法聽見地上的聲音，猛地轉頭，目光一凝，背起地上的人跑向外面。
肯定有別的路……他跑了好遠，衝進下水道，和一羣皮膚潰爛發臭的變異老鼠打在一起，髒污的泥水浸沒了褲管，鞋子裏黏答答好不舒服。怎麼還有那麼遠，怎麼還沒看到出口？
前面有人嗎？這個世界還有其他正常人嗎？醫生在哪……爲什麼會有人看不見賜福，爲什麼看不見賜福就無法復生？爲什麼要給予賜福又收回，它們究竟是以什麼標準判斷的？
不知什麼時候，羅傑爾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睛，語氣虛弱地道：“你放下我吧。”
“你閉嘴！”阿爾法吼道：“你不能死，她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你不能死，你別死。”
羅傑爾強行轉移話題，“你說的她是？”
“我的老師。”阿爾法吼完冷靜了一點，鎮定道：“你以爲是姐姐那個。”
“啊，我以爲你們是一家人。”羅傑爾努力打起精神和他說話，“我還想收你爲真正的弟子呢，你真的有天分。”
阿爾法認真的道：“我有老師了。”
羅傑爾勉強笑了笑，沒有說話，呼吸聲越來越微弱。
阿爾法單手提着曲劍，扶着牆壁摸黑前進，自言自語般說道：“我的老師是個爛好人，但也非常嚴格。我很害怕……很害怕她會認爲我能力不足。她知道我們在一起，所以你不能死，不能死在我旁邊。”
“我不能有污點，不能被替代。”
羅傑爾沉默了會，卯足力氣道：“去圓桌廳堂，找……”
說到這，一口氣接不上來，頓時斷氣，阿爾法背上一沉，兩條軟塌塌的胳膊垂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