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法認出來那是羅傑爾的刺劍。
“那個魔法師死了？”
“他很好。”菲雅輕輕搖頭，將那把造型華麗的佩劍遞給他，“他想請你收下這把劍。”
“我不要！”阿爾法厲聲道，臉色漲得鐵青。菲雅又將劍往前遞了遞，臉上仍然保持着寬容溫和的笑容。
他只覺得眼睛被刺痛了，阿爾法一把奪過那把刺劍，怒氣衝衝朝菲雅的房間走，“我自己去還。”
“啊……”菲雅伸出手想阻攔，慢了一個節拍，遲疑了會垂下手臂，提起裙襬緩緩跟上。
目睹了全程的雲霄所有所思的低聲自語，“出於情感的衝動……嗯，也許該考慮換個人選了，一時半會……”
“下一個未必更好呦~其他方面不是符合你的需要麼？”西索插言道，見她望過來，回了個笑容。
“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雲霄無奈嘆息，“再等等看吧，也許真的能成長。”
要找到一個各方面完全完美的繼承人幾乎不可能，再培養一個孩子替換也需要時間，而她顯然沒有那麼多空閒時間可以分出去。何況，除了性格上的小瑕疵，沒有特別讓人不滿的地方——包括他與西索微妙的關係。
她拉開一把椅子坐下，翹起腿望着中央的大賜福走神。
房間裏，阿爾法見到了雙腿蓋着一條厚實毛毯的羅傑爾，白色的長毯看起來很溫暖——如果忽略從中刺出的細小荊棘條，他幾乎就與普通的靠在牀頭休憩的人別無二致了。
“嗨，你好，又見面了。”羅傑爾注意到他手上那把劍，“謝謝你送我來這裏，你不肯收下我的謝禮嗎？”
阿爾法冷臉道：“我想要什麼樣的武器都可以自己得到。”
“我只是想向你表達感謝……”羅傑動了動，似乎想站起來，但很快就放棄了，無奈的說道：“抱歉，用這種姿勢和你說話，但我的身體真的無法動彈。”
阿爾法沒有說話。
“你也看到我這副模樣了，身體無法隨意行動，戰鬥自不必說。”羅傑爾傷感的笑了一下，“所以那物品對我來說，已經毫無用武之地。請你收下吧，就當幫幫我。”
阿爾法道：“義肢。”
“只要裝上義肢，沒有四肢也能戰鬥。”他肯定的說道，補了一句，“比原來的更好用。”
羅傑爾眼中綻放出光芒，很快又熄滅，故作輕鬆的笑道：“沒用的，我已經被死亡侵染了，即使能站起來也會被死亡侵蝕……我大概很快就要陷入沉眠了。”
“死眠……”阿爾法止住話音，不用問明也能猜到，那位以復生偉人爲己任的死眠少女，無法根除死亡帶來的沾污。
“不用爲我悲傷，早在踏上探尋死亡一路時，我就料想過今天的結局，只是沒想到會連累你。”羅傑爾歉疚地笑着，又重複起那句話，“你真的很出色，你做得很好了。”
“我不用你來肯定我……”那除了讓他顯得難堪別無他用。
羅傑爾溫和地道：“那我和你說說我的一位朋友吧。”
“你知道d這個人嗎？他是我的老朋友。我們都在探尋死亡，所以一起旅行過。”羅傑爾臉上露出懷念的神色，停頓了會又黯然道：“但最後我們分道揚鑣了，從那之後不曾再有交集。”
“所謂的朋友，大抵都是如此吧，總會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分離。”羅傑爾看着他說：“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就當一次普通的分別，繼續你的旅程吧。”
“我知道分別和死亡是怎麼回事。”他已經經歷過很多次死別了。
“那你還不肯收下我的劍嗎？”羅傑爾帶着一絲求肯道：“我真的覺得你能將我的戰技發揚光大……”
“如果你這麼想。”阿爾法遲疑了下，目光漸漸變得堅定，沒有一絲懷疑地說，“它會成爲王的戰技。只有爲王，纔算發揚光大。”
羅傑爾目光閃爍了兩下，“謝謝。但也要小心，不是王也沒關係。”
“不是第一，則無意義。”阿爾法拿着刺劍轉身離去，經過走廊時死眠少女叫住了他，“能請你過來一下嗎？”
阿爾法看了看四周，跟着她走到一個遠離大廳的隱蔽角落，“什麼事？”
菲雅道：“我問你唷，你知道什麼是黑刀烙印嗎？羅傑爾先生對我說了枕邊故事：在半神首次出現死者的遙遠陰謀之夜，那些動手暗殺的刺客持有的黑刀，上頭肯定藏有烙印，還有陰謀背後的真相。”
“哭了？”阿爾法問：“所以？你想告訴我什麼？”
菲雅抿了抿嘴脣說，“我希望你幫忙去找找黑刀的烙印，我曾經聽某位大人說起過的它的所在。”
她拿出一張摺痕深刻的紙條小心翼翼的展開，老舊的紙片上畫着一張簡陋的地圖路線，起點標識着結緣教堂，而終點寫着黑刀地下墓地。
菲雅道：“羅傑爾先生沒有辦法離開圓桌廳堂，所以這張紙條不能交給他。我想把它交給你，你能好好利用它嗎？”
“他想要我去拿黑刀烙印？”阿爾法冷眼看着她，“那他爲什麼不自己告訴我呢？”
菲雅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阿爾法不以爲意的笑了一下，接過那張紙收回，“我會帶回來，就當給你的謝禮。”
菲雅道：“謝謝你。”
離開走廊，回到正廳，四人當即收拾好東西，拿着地圖傳送出圓桌廳堂，回到肢體墓地的曠野上。離賜福不遠的懸崖邊跪着一個半透明的白色幽靈，遙望着遠方的高塔與黃金樹。
他們走過去側耳聽了聽那位幽靈在說什麼。
“……哦，看到了，就是那座塔吧……總算能回去黃金樹的樹腳，回到我們的故鄉了……”
“葛瑞克都無了，還回黃金樹的樹腳呢。”雲霄嘲弄的罵了一句，搖搖頭，馬上對這個渴望歸鄉的幽靈失去了興趣。
他們看了看地圖，繼續朝風罩城的北方，地圖看不見的邊緣前進。沿路走了十幾分鍾，一行人忽然聽見撥弄草叢的聲音。
一個身材矮小，長滿毛髮的生物半趴在地上，撥開面前的荒草，露了個毛腦袋出來，頭上戴着一頂小圓帽，背後揹着一個鼓鼓囊囊的小書包。
確認過路過的人後，他從草叢後竄了出來，蹲在地上興奮的說道：“主子，好久不見了！”
“柏克終於等到你了。您還記得我嗎？我是亞人柏克，之前正是因爲有主子的幫忙，才能順利拿回縫衣針。”
“主子，我拜託您，請您讓我作爲裁縫師，替您工作。我還沒辦法從零開始縫製衣服，但如果需要修改衣服，請您儘管吩咐。”
阿爾法認出那個倒黴的小亞人，對突來的稱呼尷尬得有點兒腳趾摳地，“不要叫我主子。”他還以爲那個亞人已經死了，那麼弱小的生物隨時死了都不奇怪。
雲霄則對柏克的那頂帽子很感興趣，覺得自己也該有一頂帽子，西索饒有興趣的打量着那個會說話的小亞人，和看新奇物種差不多，庫洛洛目光深邃的立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也不需要裁縫師。”阿爾法又說。
“喔……喔，嗚，哦……”柏克失望的跨下臉，像是爲了掩飾痛苦似的，嘴裏發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呻吟，他擡起腦袋低聲哀求：“可是、柏克想要報答您……求您了，柏克會是一名好裁縫師……”
“我不需要。”阿爾法冷酷地道：“回你的洞穴去，別再出來，我不是你的主子。”
“可、可是……”柏克似乎抓住了他話裏的漏洞，鼓起勇氣道：“你不是我的主子，我就不用聽你的話了。”
阿爾法臉色一黑，無可反駁，罵道：“蠢狗！”雲霄不禁笑出聲，阿爾法看她一眼，臉色更差，獨自離去。
“他只是嘴巴有點壞，最近暴躁些，沒有壞心思。”雲霄上前拍了拍蹲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亞人肩膀，西索也對他笑，“別放在心上。”
柏克輕輕拉着她的衣袖，眼巴巴的看着雲霄，“你們是同伴嗎？我能跟着你們嗎？可以嗎？可以嗎？”
“這個……恐怕不行。”雲霄說完，看着柏克黯淡下去的眼睛，又朝他擠了擠眉毛，“不過你要去哪裏是你的事，我們也攔不住，你是自由的，小亞人。”
柏克眨眨眼睛，思考幾秒，恍悟大悟，“喔……我明白了，謝謝你。”他輕輕一跳，沒入半人高的草從，消失不見。
雲霄站起身拍了拍手，牽起西索，指向遠方夜霧中的濃墨重點，“走吧，那裏好像是片廢墟，我們過去看看。”
“不和他說麼？”西索看看獨自走出十幾米，留下個背影的阿爾法。
“他會自己跟過來。”
微風吹拂的黎明中，一行人朝着破舊教堂的方向走去。